合戰是一種賭博,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,對于劉羨來說是這樣,對于郝度元來說同樣是這樣。
作為鐵弗人的老首領,郝度元這兩年近乎隱退。在齊萬年掠得秦州后,他就一直領部眾在天水定居,遠離在雍州的戰事。做些替齊萬年穩定后方、聯絡部眾、提防涼州之類的事情,雖然并沒有什么非常顯著的事跡,但在這種兵荒馬亂的年代,能夠維持表面的和平,就已經是一項巨大的功績。
但隨著齊萬年的戰敗,晉軍翻越隴阪,這種和平已蕩然無存。
當使者來到郝度元處報信,要求郝度元在隴右整軍去支援陳倉時。天水諸部如魚氏、雷氏、樊氏、獨孤氏都感到惶恐不安,對于這個消息不敢置信。但是郝度元的態度反而非常平靜,他說道:“是嗎,陛下戰敗了嗎?我知道了。”
郝度元的鎮定讓麾下眾人暫時安靜了下來,他們略有鼓舞地想到:看郝大人的樣子,事情應該沒壞到這個地步。確實,勝敗乃兵家常事,只不過是敗了一陣,劉邦也還有彭城之敗呢!
但事實上,郝度元的平靜并非來源于對未來的樂觀,恰恰相反,正因為他極為清楚地意識到,失敗已經是無法挽回的事情,所以他極為平靜地接受了命運。
叛軍并未建立起真正可靠的統治,雖然有一些基本的秩序,但這些秩序維持都要依靠齊萬年的個人威望上,而他的威望又依賴于持續不斷地對外勝利。這種勝利必須要維持到他將晉室徹底喪失進攻的欲望為止,或者說,至少要堅持到齊萬年占據關中及河東為止。直到那時,齊萬年才能有時間來整頓內部的政治。
而在經過泥陽那次失敗后,齊萬年就已經失去了這種可能。而之后的奮戰,無非是致力于推遲滅亡的時間,或者等待奇跡的發生罷了。
不過郝度元也確實沒有想到,這一日會來得這樣快。
等到蒲洪將約戰的消息遞到郝度元手里,郝度元不免陷入了沉思,而麾下的將領們則大為義憤填膺。
獨孤勢當眾辱罵蒲洪的使者道:
“這到底是什么意思?我們不同意,你們就待如何?是要背信棄義,再去當晉人的牛羊嗎?”
雷賀也忍不住抱怨道:
“危難當頭,正要同心協力!怎有讓我們打頭陣,你們旁觀的道理?胡人被晉人看不起,就是因為不團結啊!”
這些話壓得使者抬不起頭,因為這么做確實不占理。可郝度元卻看得很開,他對使者說:
“我知道,你們也有難處。你回去吧,告訴臨渭的晉人,就說我答應了。”
這個回答令在場所有人都意想不到,尤其令下屬的將領們感到費解。
不管怎么說,晉軍的實力總是要強過天水的胡人。與其約戰,為什么不繼續守城拖耗時間呢?對面走陳倉狹道而來,說不定耗得對方糧草耗盡,就能反敗為勝呢!
但不等部下爭論勸阻,郝度元已然起身,自顧自地倒了一碗酪漿,揮手讓人把這使者送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