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來是衣冠冢,劉羨有些恍然,但他隨即又感到有些奇怪,姜維歸漢超過三十載,姜氏竟然還能保有他的衣冠,這不太可能吧?
他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來,而姜盛則回答道:
“這里面埋的靴子,就是二伯在成都時戰死穿的那只。”
前面的轉折已經有些離奇,可這個回答更讓人意想不到,劉羨不禁又連聲追問道:“若是遺物的話,怎么能流傳回天水?有人送過來的?”
“確實是有人送過來的。”
姜盛追憶了片刻,隨即解釋道:
“我也記不得是哪一天了,只記得那是一個雨天,有一個黑衣刀客到我們塢中借宿。他沒有透露名字,只是離開前留下了一個漆盒,盒中留了一只靴子和一張紙條,說這只靴子便是二伯的遺物。”
眾人聽了都覺得好笑,這種事情怎么能當真呢?但劉羨卻面色肅然,他問姜盛道:
“那個人長什么樣子?有什么特點?”
姜盛回答道:
“時間太久遠,我也記不清相貌了,但我還記得他臉上有一道疤,從眼角一直長到嘴角,如鬼神般可怖。”
劉羨頓時知道黑衣刀客的身份了,這讓他不禁遐想連篇,一時想起很多往事。
果然,姜盛嘆了一口氣,繼續說道:
“后來有官兵追查過來,跟我們家說,最近有一支蜀人的流寇在天水、略陽一帶流竄,讓我們發覺后進行通報。還通報過賊首的長相,和那個黑衣刀客一模一樣。”
“我家大人也就確認了,這只靴子大概真的是二伯的遺物,于是也就悄悄在這里為他建立了衣冠冢。世子若想拜祭他,這里就再合適不過了。”
話說到這,已經沒人嘲笑了。他們確信,自己剛剛聽到了一個了不得的故事,也確信眼前的這座矮墳就是姜維的衣冠冢。
劉羨默默無言地走到墓碑前,他審視著姜維這兩個字,不知不覺,熱淚就已經涌上了眼眶。
雖然從未和這個老人見面過,但只要看到這兩個字,他就感到有一股恍若神明般的力量在注視著自己,也似乎一直在陪伴自己,或者說,就好像自己是他的一部分一般。
淚水緊接著滴落到枯黃的草地上,劉羨知道,這并非是因為純粹的感動而產生的淚水,而是來源于無法回報可又無法忽視的期望。
人的思緒如同浪潮,不管再怎么號稱心如鐵石的人,實際上也定有情緒落潮低谷的時候:以天地之大,造化之莫測,我的人生究竟有何意義?我所奮斗追求的,為何在他人眼中不值一提?若一切注定要毀滅,我此刻的存在也會消失,我又因何而生活呢?
在這種時候,只向內求是得不到結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