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野人?”劉羨很奇怪,他不由好奇問道:“什么樣的野人。”
“各種各樣的野人。”這個向導是個氐人,一邊說一邊比劃,“使君您有所不知,大概在您看來,我們這些氐人已經算不服王化了。但是事實上,像武都、陰平這種偏遠山林,朝廷無力管轄,什么人都往這里跑,多得是那種不識字的野人。好些的會耕種會用火,壞些的衣不蔽體,飲血茹毛,有的還吃人呢!”
“還有這種事?”劉羨吃了一驚,身在洛陽久了,耳濡目染的都是詩書風雅,哪怕讀史書的時候,知道有許多山獠蠻夷,卻也沒想到會野蠻到這個地步。
作為一個外來人,劉羨還是很尊重向導的意見。這么多路走下來,要是折在野人手里,那可就成了笑柄了。他當即下令說,讓隨行的騎士們都規矩一些,沒有他的命令,不得擅自離隊。
但這話說出來,大家并沒有當回事。尤其是孟平,這半年來,他隨劉羨四處奔走,見識到了許多過去沒見過的人物,也見過了許多稀奇的風景,這讓他胸中開闊,事事都覺得新鮮。聽說這附近有野人,他反而感到很興奮,纏著向導問道:
“我還沒有遇到過野人,他們和常人有何不同?平日穿什么?用什么武器?吃些什么?真吃人肉嗎?”
劉羨插嘴說:“應該沒什么不同,喜歡吃人肉的人,我在長安就知道一個,你不會喜歡的。”
他說的是張方,自從第一次朝廷派援軍入關,周處聽說張方有吃人肉的嗜好,就一直主張打壓他。在乳峰之戰后,張方也一直留在長安,并未得到重用。
就這樣走走停停,第四日晚上的時候,距離仇池山大約只有三十里了,大概明日中午就能抵達。
天黑了,一行人找了片松林,在地上露營炊飯,由于旅途即將結束,所以這一頓就做得豐盛一些。他們把射死的一只野豬燙了毛,把野豬肉切成一條一條的,然后用竹簽串起來烤炙。
孟平作為上谷郡公之子,孟觀給他專門配了一個廚子,帶來了一些精鹽、胡椒、芥末、芝麻之類的上等調料,此時也都貢獻了出來。在烤肉烤得滋滋冒油的時候,把調料和豆豉拌好了刷上去,誘人的肉香味頓時激發出來,圍坐的人嗅到之后,無不口生津液,食指大動。
這時候,孟平又取出了兩罐腌菜,里面原來是醋芹和腌萊菔,味道酸甜開胃。呂渠陽則貢獻了一壇米酒,這是他在略陽時回鄉省親,父母贈給他的。大家一面食用腌菜,一面喝著米酒,等待著烤肉成熟,恍惚間有一些過年的滋味了。
談笑間,李矩突然感覺到有一些異樣,他先是察覺到側面山林陰影中的光影晃動了一下,耳朵又聽到一些若有若無的腳步聲。他不動聲色地微微后仰身體,故意將御寒的披風抖在地上,而后悄然撿起。他的眼神向身后的林間飛快地瞟了一眼,然后又恢復原樣,端著碗對劉羨低聲說:
“兄長,我們背后似乎有人。”
劉羨聞言一驚,但一瞬間就把情緒掩蓋住了。有了李矩提醒,他將昭武劍拔出來橫置腿上,同時用手勢給身邊的幾個老伙計打暗號,除了孟平外,大家都心領神會。暗地里握住武器后,李矩將一支箭矢綁了松明,裝作添柴的時候,突然轉身發難,一箭飛射出去,同時暴喝道:
“誰在那兒?!”
火箭釘在一顆松樹上,火光點燃了樹皮,剎那間將十數人的身影照亮。那些人的打扮非常古怪,頭戴斗笠,身披獸皮,立在山坡上的雪地里。這突然的一箭,把他們都嚇了一跳,本能地與劉羨等人對視。可以看見,這些人滿臉須毛,看不清面目,手里握著一個斷了木桿的半截矛,矛頭都漆黑生銹了。
“野人!”向導不由得大喊了一聲,那些人聽了,可能是覺得雙方的力量差距非常懸殊,打起來沒有勝算,于是扭轉身體,慌慌張張鉆到山林深處,消失的無影無蹤了。
但在最后離開的時候,不知是哪個野人沖他們喊:“晉狗,你們不得好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