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一支在皇帝投降后還在堅持抵抗的漢軍。
縱然歲月滄桑變化,斗轉星移,物是人非,食不果腹,衣不蔽體,甚至他們都不知道外界到底已經變成了何等模樣,仍然在堅持著當初的理想和信念,為那些死去的人而戰,與一個力量懸殊到無法比喻的對手而戰,至今仍不愿有絲毫妥協。這是何等可悲的人,又是何等堅強的人?
相比之下,自己一家居然還能錦衣玉食,一念至此,劉羨幾乎羞愧得無法站立,膝蓋隨之也落在地上。
諸葛延見狀“咦”了一聲,隨即嘲笑道:“方才看你不動聲色,好像還很有骨氣,怎么現在就跪下了?”
周圍的老人們也看得直皺眉頭。
劉羨低頭說:“我姓劉。”
“什么意思?世上姓劉的多了,我們這就有兩個姓劉的。”
“家父諱恂。”
“劉恂?那是誰?”諸葛延還在皺著眉頭,但為首的老人卻聞言一驚,下意識地站了起來。
“家祖諱禪。”
這下,所有人都聽懂了。
首先反應過來的是諸葛延,他勃然大怒,沖上來拎著劉羨的衣領,又給了劉羨一巴掌,罵道:
“你這豬腸兒,想占我便宜是不是?不想活就直說,還敢冒充陛下后人,想侮辱我?”
說罷,就要從腰間掏出一把獸牙磨成的刀子,但隨即被一旁的老人止住了。
劉羨朝地上吐了口血沫,再向這群野人望過去,他們臉上的神情形同窒息。
他們好半天才從這種窒息中緩解過來,恢復了平靜,而為首的老人死死地盯住他,說道:“你如果是想用這種辦法活命,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。”
劉羨苦笑著說:“可確實如此。”
“那你如何證明呢?”
劉羨一時啞然,他還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問題,那就是如何向別人證明我是我。喊下屬來證明嗎?恐怕會被誤認為是要設計逃跑,用身上的印信嗎?可看這群人的樣子,他們恐怕也不認得晉朝的印信。那該如何辦?
這時候就只剩下一種辦法了,劉羨嘆了一口氣,說道:“如果您不介意聽故事的話,我可以給您講講我這二十六年的人生是如何過來的……”
如果沒有證據,能取信于人的方法無非如此罷了。
于是也不管其余人的臉色如何,劉羨便自顧自地敘說起來。
從他出生那年,講到家庭不幸,講到拜師出仕,再講到洛陽政變,發配關西,與孫秀搏斗,而后歷經數次戰亂,終于戰勝齊萬年,最后到現在來仇池山招撫。他盡量把這些事情說得簡明扼要,深入淺出,可即使如此,他還是說了小半個時辰。
而旁聽的觀眾們,也從一開始的心不在焉,漸漸全神貫注地旁聽,時不時地插嘴詢問,到最后與同伴們相互對視,得出了相同的結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