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到這里,皇后有些意興闌珊,對賈模說:“思范,你的那個釣魚的計策也無甚用處。照我說,河北當下鬧了亂子,可見還是放松不得,出鎮河北的下一任人選,還是早些定下。呵,只要我們握住河北、關中這兩個重鎮,這個逆子就算拉攏了再多人,又能如何?總歸是提頭來見!”
賈模聽得有些心寒,他想:皇后實在是太沉不住氣了。
這些年來,賈模與皇后常有分歧。對于皇后的種種暴行,賈模并不阻止,但在他看來,政治是妥協的藝術,想要長久地把握權力,退讓是必不可少的。
既然對手已經亮劍,也就成了眾矢之的,這時明退暗窺,等待對方在得勝中犯錯才是正道。怎么能想著直接刀兵相見?一旦矛盾爆發到這種地步,朝廷的權威也就喪失了,大亂也就不遙遠了。
但這些話,他卻不能直白地說出來。
因為皇后歸根到底還是女人,女人被情緒左右的時候,是不會和人講道理的。所以他只能暫且忍讓,等待皇后從情緒中走出來,再換一種話術進行進言。
此時此刻,賈模只能暫且告退了。
等賈模走后,皇后也感到自己有些失態。但只要一靜下來,想起司馬允質疑時的場景,她就會產生濃重的殺意。
但與表現出來的趾高氣揚不同,這殺氣并非來自于她勝券在握,而是本能告訴皇后,她似乎是弱勢的一方,這讓皇后感到恐懼,恐懼才會產生殺意。
皇后一生中最自豪的就是,她與普通的女子不同,雖然面貌并不美麗,但她擁有男人所不及的魄力和智慧,所以才能從容地獲得勝利。可這些時日里,她卻隱約察覺到了自己的猶豫和不安,好似是一個普通的女人,這讓她對自我的剛強也產生了些許質疑。
這是淪為獵物的前兆,也是皇后所決不允許的。
不過這么多年來,皇后也有獨特的方法來恢復自信。
她喚來黃門孫慮,直白地說道:“我要先沐浴一番,然后睡一覺,等傍晚醒來的時候,像往常一樣,我要在嘉福殿看見一個漂亮男人。”
說罷,她也不理會孫慮是怎么做的,自顧自離開了太極殿,乘上車輿,踏上了洛陽宮的主道。
對于旁人來說,洛陽的宮殿是一個限制重重的地方,總有地方是不能進入的。例如朝臣不得出入北面的后宮,宮女不能進入太極殿,宮衛不得擅自離開圈定的巡邏區域,就連皇帝也不能擅自離開皇宮。
但對于皇后來說,洛陽宮卻已經是她的皇宮,她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太極殿會見百官,可以到太后怡老的建始殿臥榻歇息,可以在西游園中肆無忌憚地泛舟,可以在云龍門審視禁軍,也可以在芙蓉殿里會豢養男寵。甚至閑來無事時,她還能到金谷園去巡游。在洛陽宮,沒有皇后不能進出的地方,同理,也沒有皇后不能干的事情。
皇后抵達嘉福殿后,宮女們已經把浴桶準備好了,一批人在調試水溫,另一批人則在布置七彩紗帳,一些橘色的、白色的、黑色的貓在殿中跑來跑去,天色還沒黑,但燈籠已經裝點起來了,配合上馥郁撲鼻的熏香。殿內醺醺然,好似一片朦朧彩色的夢境。
脫了衣物后,皇后將自身沉浸在浴桶內,在熱水的浸泡中,只覺得一切疲乏和憤怒都離去了。她輕輕拍打著水花,似乎隨著水的形狀變化,權力也正漸漸回到自己手中。
她看著這座宮殿,心想,這已經是自己的宮殿,自己現在在做的,是歷朝歷代所有女人都沒有做成的事情,即使是呂后看見自己,她也只能拜服。她沒必要糾結那些過去,而是應該更進一步。
起身之后,兩名宮女走過來,小心翼翼地給皇后揉搓身體。皇后也審視著自己的軀體,她問宮女說:
“你們說,我美嗎?”
宮女當然不敢說丑:“殿下至福至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