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話語句句如刀,直砍向劉恂的心頭,他有些惱怒地起身道:
“我還當你已經長大了,知道些世事了。怎么現在看來,還是如此地不曉事!”
“國家都亡了多少年了?快四十年了吧!那時候你都沒出生!你哪知道當時的情形,知道你祖父的困難?你就在這里指責他。你無非就是聽了陳壽的一些話,腦袋一熱,就做些沒頭沒尾的夢。你知道殺人有多么難嗎?你知道戰場是多么殘酷嗎?”
“我當然知道。”劉羨輕描淡寫地回答道:“我這些年經歷過無數生死,死在我劍下的,已經超過了上百人。”
這句話頓時令劉恂啞然,在他眼中,劉羨還是那個小時候就和他頂嘴的兒子,在外界所獲得的那些成功和認可,就像是一種傳說,并沒有讓他產生實感。
所以一爭論起來,他就下意識地忘記了這些,而此時,他看到劉羨臉上的刀疤,還有滿是老繭的雙手,終于才有了一些切實的印象,也就難免感到些許窘迫了。
但他卻不能認輸,忍不住貶低道:“那又如何呢?不過是打些蟊賊罷了,難道能和當年的鐘會和鄧艾比嗎?你管這些人如何?當年你祖父投降,就是為了多活些人命,他們不愛惜自己的生命,怎么能要我們負責?”
“你是說他們是蠢人咯?”
“他們當然是蠢人!”劉恂狠狠說過這句話后,又覺得有些后悔,他隨即快速地略過話題,指著劉羨說道:“我們不是談其他的問題,你現在說這些,到底是想干什么?難道是準備復國嗎?!”
直到這個時候,劉羨才恍然發現,這么多年了,自己竟然從來沒有和父親說過自己的想法和愿望,父親竟然也對自己一無所知,就好像兩個陌生人一樣,他一時間感到有些悲哀,所有的怒氣都消失了。
他注視著劉恂,徐徐說道:
“是,我準備復國。”
這句話一出口,劉恂頓時沉默了,兩人對視良久,窗外的冷風也停下來了,只有油燈靜靜燃燒的聲音。
劉恂慢慢說:“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?”
劉羨說:“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么。”
劉恂道:“我覺得你在說一些夢話。”
劉羨道:“我并不是在說夢話,我已經想了十幾年,日日夜夜都在想,哪怕去死也無所謂。”
劉恂聞言大怒,他拍案道:
“什么無所謂!那我問你一個最簡單的問題,你如果準備復國,打算拿我怎么辦?拿你這些叔叔伯伯,兄弟姊妹,還有你妻子,他們怎么辦?!”
“朝廷現在能放心讓你當官,不就是因為有他們做人質嗎?你想要去復國,去造反!你難道能帶上全族一起走嗎?到時候先不說你成不成,我們這些留在洛陽的人,全部都要去死!你有想過這些嗎?還是說,你為了做到這些,早就準備好讓全族給你陪葬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