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轉而問劉羨道:“你覺得,如果我要在后黨中殺一人,殺誰最為合適?”
劉羨本能地就想回答賈謐,但理智告訴他,這是絕不可能的。賈謐是平陽賈氏的族長,現任的西晉第一公爵,一旦遇刺,所帶來的政治意義是不可估量的。
司馬遹一旦這么做,恐怕會引得其余公爵高門兔死狐悲,那些原本就支持皇后的,就會加倍支持,原本旁觀或聲援太子的,也可能因此倒向皇后。
同理,刺殺這種手段,也是不可能用在石崇、張華、裴頠、王浚四人身上的。石崇、裴頠、王浚都是八大高門的當家人,自不必說。而張華則是當代的寒門第一人,不管阿附皇后多么的令人不齒,他到底走到了寒門宰相的位置,晉室立國以來有且僅有此一人,若是刺殺他,毫無疑問會帶來非常惡劣的影響。
那這么看來,就只剩下一個合適的人選了。
劉羨對司馬遹道:“恐怕只能去殺賈思范(賈模)。”
司馬遹微微頷首,顯然贊同劉羨的這個判斷。他似是喃喃自語地分析道:“嗯,是這樣。平陽賈氏雖然樹大根深,但賈長淵乃是無智之人,皇后做事也往往魯莽,只有賈侍中往往能夠拉住他們。”
“而不論皇后怎么信任張華與裴頠,他們畢竟不姓賈,到底隔了一層。只要殺了他,皇后與賈謐多半會丑態百出,到時候大失人望,就有成事的機會了。”
“但問題是,如果我記憶沒出錯的話,賈侍中平日深居簡出,足不出戶。除去朝會以外,極少外出出門,雖然沒有多少侍衛,但想要殺他,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事。”
劉羨失笑道:“殿下,如何殺賈模,這不是您需要考慮的事情。在殺他之后,您該如何善后,才是最大的難題。”
見劉羨露出十拿九穩的神情,司馬遹也稍微放松了些。他知道劉羨是想要知道自己之后的計劃,便坐到劉羨面前,低聲介紹道:“我給你一個月時間,只要能設法除去賈模,我便向裴頠施壓,讓他轉告皇后,快些放權退位。”
“到那時,妖后若能退位,那自然無事發生,我還能放她一條生路。哈,不過這顯然是一種奢望。”
“她這種人,大概是不會認輸的。那我便派人到廷尉處上報,公訴賈謐謀反。據我所知,賈謐這些年造了不少祥瑞和神器,大多堆在金谷園,門客中也有一些妖人。他謀朝篡位,證據確鑿。只要將他拿下,然后再去傳彥輔公(樂廣)、子雅公(劉頌)、還有我岳丈三人來,他們都是士族中有名的高士,一旦將證據示眾,再由他們大加宣揚,人心必然站在我們這邊。”
“不過啊,賈謐與妖后都是急躁之人,若無賈模阻止,必然狗急跳墻,帶兵火并,我們恐怕還不得不打一場大仗。應對之法也簡單,就是兵分兩路。你領著麾下三千人,徑直去金谷園捉拿賈謐和搜羅證據。我領著暗中埋伏的禁軍,一路前去云龍門對峙,確保禁軍不會妄動。最后,我再臨時聯系諸王,到那時候事情緊急,他們無法中立,必然只能先支持我。”
“如此一來,大事就可成了。”
說到這里,司馬遹對劉羨強調道:“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諸王的態度。你現在也知道,樹大招風啊。如果我提前告知他們計劃,趙王和齊王必然會給我出賣得干干凈凈。淮南王或許不會,但他性格剛烈,做事操切,恐怕會趁機把事情鬧得不可開交。”
“因此,這一次的刺殺,我讓你偷偷地過來,沒有和江統之外的任何人透露。你也要守口如瓶,不能再像之前那樣,去和茍晞、孫秀他們聯絡,也不能再用淮南王的死士。”
“當然,我知道,此前你能屢屢得手,他們的幫助是不可或缺的。但現在,我沒有什么可以派給你的人,頂多是像之前那樣,你去和陸機商量辦法,給我一個行動的日期,我設法幫你自由出入城門。除此之外,你只能靠你自己了。”
“怎么樣,劉羨,你能做到嗎?”
劉羨沉默良久,老實說,司馬遹提的這個要求確實非常棘手。沒有幫手,沒有探子,又要確保保密,還要對目標進行一擊必殺,更要考慮如何逃命。這些條件過于苛刻,使得刺殺的難度遠遠超過之前。但劉羨沒有選擇,正如司馬遹有許多人不能相信,卻還要奮死一搏一樣,他也必須得依靠自己。
他對著司馬遹頷首道:“太子殿下,我明白了,我自會自己安排,您等我消息便可。”
“不過,為了以防萬一,我還要向您提一個建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