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如上次一般,太子的消息是通過一個信使傳遞過來的。不過這次來的并非是茍晞,而是一個名叫王景的中層軍官。他以發俸的名義來到蕩寇將軍府,帶來的十來車粟米交給郗鑒清點后,他拿著清單來找劉羨蓋章。然后借此機會遞給劉羨一張黃帛。
和上次一樣,黃帛上是極為熟悉的太子筆跡,要求他設法明日傍晚到馬市與江統匯合。
劉羨內心暗道:終于來了。
由于最近一直在處理陳壽的喪事,劉羨一直頗有空閑。次日,他再次以為陳壽修葺墳墓為理由,在府內請了假。此時距離當初的刺殺風波已經過了近半年,劉羨接手東宮衛率也有小半年,由于一直無事發生,各勢力對他的關注都已經小了許多。可即使如此,劉羨依然先繞了幾個圈子,確定無人跟蹤后,再孤身前往馬市。
江統在馬市等待已久,他們兩人到約定的地點相見后。江統令兩個心腹之人抬出一個足可裝人的大竹簏,讓劉羨坐進去。再將竹簏裝到貨車上,和馬市采購的蔬菜、糧米混在一塊,一路返回到東宮大門。
由于東宮內有近萬人要日常飲食,加上太子喜好宰割牛羊,因此,東宮每天都要進行物資采購。將士們對此已非常習慣,多一個竹簏在其中,毫不起眼,也根本不會有人查看。這樣,劉羨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了東宮。
等劉羨再出竹簏的時候,已經身在西殿,也就是東宮的后宮所在。這里只有侍女和太子的妃嬪,與外界并不相接觸,即使有宮女見到了劉羨,也不知他是如何進來的,又有什么委托。
太子司馬遹此時就在西殿的一座閣樓上,自窗臺邊看著樓下的風景。等劉羨上樓時,他關上窗臺,坐回到火盆邊,疲倦的面容中露出釋然的神情,說笑道:
“劉羨,聽說你最近家里出了些事,我叫你過來,不妨礙吧?”
劉羨回答道:“回稟殿下,是出了一些事,但是該辦的都辦完了,不礙事。”
司馬遹點點頭,嘆息道:“那就好,那就好,我手下能信得過的人不多,你是獨一無二的,我只能麻煩你啊!”
雖然沒有明說,但劉羨也能理解其中的含義,他問道:“殿下,您準備可謂萬全嗎?”
司馬遹拿起一塊玉抉,不斷地在右手間翻動著,左手則緊緊捏成了拳頭,沉默片刻后,司馬遹回答道:
“世上沒有萬全的準備,實話和你說,我眼下也只有四成勝算。”
“我現在手里拉攏了一批人,但都是我狐假虎威拉來的,有的則是威逼利誘,現在我把他們帶上了這條船,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走。到時候,說不得還得讓你來壓陣。”
“我本來還想要更多的時間,來聚攏更多的一些人,至少挑選幾個真正忠心的人。但現在,我那位母后已經按捺不住,要開始反擊了。”
漫長的等待中,皇后也終于出手了。她最近頻頻調離東宮中支持太子的官員。如太子左衛率劉卞,太子詹事裴權等人,開始陸陸續續外放為官,目的不言自明,就是要先斷去司馬遹的臂膀,讓他無人可用。
但這招只能治標,并不治本。一來支持太子的人太多了,皇后是調不完的。二來也不能外放太多的太子官員,不然州郡內全是支持太子的人,又有誰會聽皇后的詔令呢?
可太子不得不慎重對待這件事,因為他想要奪回權力,純粹就是靠一副勢在必得的氣勢。若是這個氣勢弱了,引得麾下眾人懷疑,別說政變奪權了,恐怕想要以前那樣浪蕩度日也不可得,轉瞬就會落得一個樹倒猢猻散的結局。
司馬遹放下手中的玉抉,對劉羨嘆道:“沒辦法啊,皇后既然不安生,我們必須給予回應。所以你應該知道,我叫你來是為了什么。”
劉羨當然知道,這正是此前他給司馬遹獻出的計策,他徐徐說:“那就只能以殺立威了,殿下招我歸來,應該是想要我再殺人吧。”
“是。”司馬遹道:“我們必須以極強硬的態度,殺掉一個我母后引為心腹的人,讓她知難而退,也好漲漲我手下這些人的士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