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,隨著時間的流逝,洛陽的事態不僅沒有降級,反而愈發出現了升級的跡象。
隨著后黨的步步退讓,洛陽以太子黨名義作亂的事件竟然越來越多。禁軍和衛率們的鬧事已經不是新聞,在太學和國子學的學生們,竟然也聯名上表,希望恢復廢太子的太子之位。更有甚者,聚眾到張華府、魯公府、裴頠府、王衍府前進行示威焚火。就連外軍與禁軍之中,也再度有軍官死于刺殺。
紛亂、侵擾、死亡、喧嘩……整個洛陽,呈現出一副狂熱與無序共存的病態。
這是這一百年來洛陽人從未見的事情,但也恰恰是一百年前的洛陽真實發生過的場景:
歷經了十數年的黨錮之禍后,伴隨著漢靈帝的死亡,袁紹與曹操等年輕士人們的忿怒已經無法抑制,他們簇擁著何進與十常侍進行決戰。為此,他們暗殺常侍的家屬,在鬧市宣揚自己的主張,旁聽的觀眾無不高聲喝彩,其中有一個名叫劉備的年輕人,他沉默寡言的聆聽著。而在他的背后,無數死士與游俠如幽靈般在街道來回穿行。
但凡讀過一點史書的聰明人,此時都反應過來了。在這帝國的心臟中,和平正迅速地走向終結,暴亂將從這里席卷八荒。
哪怕是皇后這樣不讀書的人,此刻也感到了不對勁,她也對現狀感到費解:自己明明已經成功廢黜了司馬遹,全程沒有任何波瀾,可為何在事成之后,居然會引發這樣大的動蕩呢?
她招來了孫秀,她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引發一切的罪魁禍首,反而向他訴苦道:
“本以為拿下太子后,天下當回歸安定,豈料其黨徒似風吹草長,一月下獄七十六起,竟然仍捉之不盡,這是何道理?”
“司馬遹不過一紈绔之徒,生長于兩宮之手,并不知民間疾苦,平日也不修德性,可為何會如此得人心,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?”
孫秀裝模作樣地沉思片刻,然后面不改色地向皇后回答道:
“殿下,這一切都是因為您不殺廢太子所致啊!”
皇后聞言,不禁微微皺眉,她并不理解這其中的邏輯,說道:
“我何嘗不想處死廢太子。只是剛罷免他不久,朝中百官無不矚目此事,我若現在處死他,必然招惹非議。狗惹急了尚且能咬死人,到時候若再引起亂子,恐怕就不好收場了吧?”
作為執政多年的統治者,皇后雖然沒有足夠的政治智慧,但也并非白癡,基本的政治邏輯還是明白的。
但孫秀早就想好了說辭,他頓時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,對皇后道:
“殿下說的乃是常理,可廢太子是何許人也?他是武皇帝欽點的隔代太子,從五歲開始,雖無太子之名,卻有太子之實,到現在已經快二十年了,陛下又是這個模樣,哪怕他再紈绔,也是眾望所歸啊!”
“何況他再不修德行,聰明卻是真聰明。說不得,現在這些鬧事的人,也是他暗中設的伏筆啊!”
“伏筆?”
這個話術出乎了皇后的意料,頓時勾起了她的興趣,連忙問道:“為何這么說?”
孫秀搖頭晃腦道:“殿下,我其實一直也奇怪,雖然我知道了些許廢太子的布置,助您拿下了他,可他最后表現也太奇怪了。”
“和中書去宣旨的時候,他神情自在,全然不似落敗。在金墉城的時候,看守的人說,廢太子不僅不憂懼彷徨,反而胃口大開,每日飲食能啖肉三斤,哪怕身邊就有刀斧手,他也能酣睡如常。這豈是失意者的表現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