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咦,孟玖你也喜歡詩歌?”
“慚愧啊,殿下,玖雖是出身卑鄙之人,殘余待死之身,但也有一顆向往美好的心。”少年宦官以紫袖拂面,露出含苞待放的害羞神情,令司馬穎愈發歡喜。
但他看了一眼盧志,猶豫說:“是啊,不過今日我和長史說好了,這個詩會是來提振士氣的,不太好臨時更改題目吧。”
孟玖輕輕靠近司馬穎,一雙纖纖細手按在成都王的肩上,又用櫻桃似的嘴唇吐氣說:
“殿下,詩歌是風雅之物啊,今日既然來的不止是義士,更是好詩之人。您用詩來鼓舞士氣,既唐突了風雅,將士們也感覺怪異,還可能私下里嫌棄您,認為您不懂詩呢!”
“是這樣嗎?”司馬穎將信將疑,又將目光投向盧志。
盧志正要開口說話,不料孟玖緊跟著說道:“殿下,這您可以問問在座的大家啊?既然是他們作詩,怎么能不問大家的想法呢?”
司馬穎被說服了,他當即展露出得體的笑容,派侍者到人群中,對周圍的文士問道:“諸位意下如何啊?”
答案其實是不言自明的,建安風骨已經離現在近百年了,如今最流行的是太康詩風。而什么是太康詩風呢?就是作為文壇領袖的陸機,平日里寫的那些阿諛賈謐的作品。文風富麗堂皇,花團錦簇,但究其根本,其實就是為當權者歌功頌德。
寫詩尤其重風骨,如此作詩,太康詩風在后世文壇里自然難得美譽。當然,作為開創者的陸機,其實是什么詩風都可以創作。但是對于其余才能一般的文人來說,他們不是陸機這般的天才,能修行一兩種詩風就很難得了,已經很難再臨時轉換風格。
本來得知要寫些壯行詩,大部分與會詩人苦思冥想,也不過能想出一兩句殘聯而已,整體詩作的水平都并不入人意。因此,他們心中頗為忐忑,懷疑自己要在會上丟丑。此時得知可以回到老路,當然是大喜過望,連連稱是。
司馬穎見狀,當即大手一揮,笑言道:“既然如此,那就以春日為題,讓大家寫些詩歌吧!”
此言一出,大部分詩人都喜笑顏開,只有盧志臉色難看無比。
劉羨在一旁打量事情發展,只見司馬穎摟著那少年宦官,一人臉紅心跳,一人舞首弄姿。相互之間親密的神態,幾乎已經超過了夫妻。劉羨心中一陣惡寒,暗想,都說成都王平日擅長交往識人,沒想到竟然喜好男風,簡直是不可思議!
再回頭看盧志,劉羨見他雙拳緊握,一度氣得嘴唇發白,渾身發抖。但到了眼下這個地步,他也不好當眾給司馬穎難看,規勸也沒辦法規勸,只能按著他的心意來辦事。
可如此一來,說是要大會豪杰的詩會,很快就變得庸俗不堪。大家寫得大多是什么“空谷遺蘭蕙,凌霜自含芳”、“玄巖抱幽璞,素澗斂清光”之類的濫觴,并沒有什么佳作問世。
就連諸葛延這種不懂詩歌,頗為好奇的粗人,一開始還興致勃勃地聽了一會兒,但沒過多久,就覺得乏味無聊,開始四處找毛桃和李子吃了。
劉羨本來也想參加詩會,可詩會發展成這樣,自然也沒了興致。他干脆利用這個空閑時間,好好游覽了一下鄴城三臺,不得不說,鄴城的風光也是極為壯麗的。
城北面有毛象坡,據說曾經養有孫權送來的大象,當年曹沖稱象,就是在這個地方。城西面則是玄武苑和斗雞臺,里面曾經滿是奇珍異獸。雖說如今是看不見了,但見其結構布置,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。
等天色漸晚,劉羨從最高的閣樓上緩步走下銅雀臺,正好看見盧志站在高臺南面,一手撐住高臺欄桿,一手做望遠狀眺望著。一陣晚風從遠處吹過來,令他衣袂飄飄,須髯盡飛,好似神仙中人。
劉羨一時看得出神,不意竟被盧志察覺,側頭反問道:“咦,劉府君是有什么話要和我說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