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一早,天亮無風,湛藍的天空下陽光熾熱金黃,普照大地。這是典型的夏日景象,就連陰影處也一片透亮。
在臨近正午時分,一輛牛車將孫秀載至宣陽門。城門的前頭已經清出來一片空地,空地的北面搭著一面高臺,高臺上坐著司馬穎、司馬乂、盧志、劉羨等監刑官。南面則打下了五根木樁,形成一個圓圈。
廷尉的衙役將孫秀從車上解下,帶到木樁前。把他的木枷解下,令整個人躺下,先把頭固定在北面的木樁上,然后將左右手分別綁在東西面的兩根木樁根腳處,又把他的腳鏈分開,也分別銬在兩頭的木樁上,形成了一個“大”字。
而在他的身前,同時又押解有十來人,在他身邊的,是他的兩個兒子,孫玄與孫會,隔得遠些的,則是孫旂父子等人。他們本與孫秀無甚關系,是此前為了巴結孫秀,在洛陽公然進行合族,相互指認為族親。而如今孫秀失墜,他們也跑不了關系,除了在偃師之戰中勸降的孫髦外,其余人皆要問刑。
此時有上萬人圍在空地前,向刑場內指指點點觀望著。雖說盧志事先已經預料過這種情況,刻意將刑場開辟得大一些,但放眼周遭,仍然是人山人海,密密麻麻好似是秋日的落葉,將刑場前的空閑處擠滿了。這使得將士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維持秩序,大聲呵斥著那些還在擁擠著的人們,讓他們不要靠得太緊,以免會出現什么踩踏事故。
等到他們看到孫秀被綁縛在木樁上,都不由得叫罵起來,叫罵聲甚至驚動了臺上的司馬穎。作為河北義軍的盟主,他這些日子忙著接見京城公卿,一日不過歇息兩三個時辰,此時有些昏昏欲睡,聽到如此多的罹罵后,連他都從困意中驚醒出來,對盧志說:
“不見不知道,孫秀竟然如此不得人心,惹得天怒人怨啊!”
盧志看得倒是很透澈,他勸諫道:“殿下,孫秀之惡不在京畿,而在關中。他當政不過一年多,所忙的不過是竊位篡權。能做出多少害及百姓的惡事呢?”
“因此,來這里發泄怨氣的百姓,大概只有兩類人,一類是得過淮南王殿下恩惠的人,另一種,則是借機向朝廷發泄不滿的人。”
他指著遠處那些熙攘的人群,鄭重說道:“殿下,這些年來,朝廷無德的事做得太多了,太多人懷恨在心,縱使我們有勤王美名,可一旦不能改變現狀,讓天下人滿意,圍觀的這些百姓,照舊會怒火中燒,為你我受刑而慶賀。”
一席話說罷,臺上諸人皆神色肅然。再看周遭那些似乎在擁護他們的人群,心中反倒多了幾分膽寒。
此刻,一番鼓響,上百名披甲持刃的軍士涌入場內,成環形包圍木樁。主斬官趙驤帶著扈從策馬而入,下馬北向而立。劉羨對臺上的兩位宗王說道:“兩位殿下,時辰已到,可以行刑了。”
司馬穎看了盧志一眼,見他微微頷首,便說道:“好,開始吧。”
于是處刑正式開始,按照事先計劃,孫秀的受刑留在最后,先從孫旂父子殺起。
在遇到孫秀之前,孫旂是與解系解結兄弟齊名的良臣干吏,在地方上頗有政聲。世人都認為,假以時日,他一定能做到宰輔三公的位置。沒想到,他居然毫無廉恥地與孫秀勾結,將自己的所有官聲敗壞,來換取了這短短兩年的平步青云。
身為當事人,孫旂的表情非常平靜,他對一旁面露恐懼之色的四個兒子說道:“政治就是這樣,愿賭服輸,我自不量力,以為能夠逆轉乾坤,成就一番事業。但也早就想過,失敗之后會如何,不過就是殺頭罷了。最后卻還能保全一個兒子,上蒼也算待我不薄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