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,天氣到了最熾熱的時候,陽光普照京畿大地,令土壤龜裂破開,暑氣往上蒸騰。即使農人們挑擔澆水,一盆水灑下去,濕痕也是轉瞬即逝,反令隴畝上更添酷熱,好似置于火爐中一般。但為了今年的收成,農人們不敢怠慢,即使頭昏腦脹,揮汗如雨,農人們依然在其中往來忙碌著,免得今年的秋收功虧一簣。
正在此時,一支浩浩蕩蕩的人馬從隴畝間穿插而過。
大概是因為天氣太炎熱的原故,這些人身騎大馬,但只著輕薄的袍服。許多騎隊中的壯士們,也顧不上儀表,敞開胸襟,不斷地朝上身扇風。有的人,干脆把水囊打開,將涼水徑直澆在身上,以此來降低身上的熱氣。而馬鞍后綁縛在一起的皮甲與鐵胄,則是揭示了他們的軍人身份。
這一年里,河南的農人們已經見慣了軍隊往來,但在此時此刻,他們還是難免抬起頭,好奇地打量著他們。因為這些軍隊所攜帶的幡旗與此前的黃龍幡、白虎幡、玄武幡不同:幡旗白底玄邊,在中央繡有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。
這正是代表著征東軍司的青龍幡,這支軍隊也正是由齊王司馬冏親自率領的河南義軍。
與派精銳入洛的河北義軍不同,河南義軍的裝備稍差,軍容也不是那么良好,甚至很多人的著裝、打扮、口音、舉止,都顯得有些全然不同。農人們從未見過這么多外鄉人,就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,不過話說回來,行軍本也沒什么好看的,很快也就疲憊了,繼續忙著手中的農務。
可隨著時間流逝,從道上經過的軍士有增無減,依舊絡繹不絕。這不由讓他們心中訝異,而等到次日再次農作時,依舊看見軍士們在道路上行走,只是他們的衣裝與此前完全不同。當他們意識到,這還是昨日那支前進的大軍時,心中的訝異竟轉為驚駭:這到底是來了多少人?
當人數龐大到一定數量時,其軍容也就不那么重要了。甚至可以說,那些雜七雜八的隊伍相互混雜,反而愈發體現出這支隊伍來自天南地北,五湖四海。數量本身正是最直觀的力量,一望無際無窮無盡的人群,會令所有目睹的人心中震撼。
此時人潮移動,齊王司馬冏正為人群簇擁。他騎坐在一匹神駿驚人的紫毛踏雪驥上,環顧四周的農田,可見四野開闊,漸成青黃的粟浪隨風搖擺,遠處青色的山丘林木豐茂,一切都顯得寧靜祥和,不禁都對身邊人感慨道:“戎馬半載,今日復見京畿祥和景象,心中和氣漸生啊!”
在他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道:“殿下首倡勤王,身負天下眾望,在河南歷經大小十余戰,終于功成,眼下這祥和景象,正是殿下的功勞啊!”
“欸,士英!人豈能不自知!”司馬冏揮揮手,指著身旁另一名高大的騎士,笑說道:“我們在河南,確實打了一些小勝仗,但要論功勞,哪里比得上我身邊這位劉元帥呢?”
“他攻趙郡,戰黃橋,破偃師,接連打了三個大勝仗,哪怕我遠在潁陰,對此也有所耳聞呢!”
聽到此處,一旁的騎士臉色微變,他連忙拱手說:“齊王殿下謬贊了,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,上有成都王、常山王兩位殿下傾力支持,中有宣城公、盧長史等人出謀劃策,下有三軍將士們一齊用命,當然,還有殿下您首倡義旗,讓我軍得占大義,方才能勤王除奸,還以太平。”
見他如此謙虛,司馬冏不禁哈哈大笑,說道:“懷沖大可不必如此謙虛!我不是蕭何,你也不是韓信。如今百廢待興,正是國家用人之際,我們是不會虧待功臣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