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落座后,閑聊幾句,原來,他是在對司馬冏推薦人才。處理天下朝政,任用天下奇才,正是開明之政的特點,司馬越在朝中任職多年,人脈關系極廣,自然是推薦人才的最佳人選。
不過這不是劉羨該涉及的話題,司馬冏也無意與他談論這些。他直接問司馬乂道:“常山王這么早過來,是有什么事嗎?”
司馬乂看了一眼劉羨,劉羨便起身站著回答道:“殿下,是我有一事,想求見殿下。”
“哦?你說說看。”
“上谷郡公于國家有大功,在征西軍司中也很得軍心,若殺了他,朝野中恐怕會有許多議論,也會在關中生出許多事端。而且他現在還占據宛城,若派人去攻打,說不定還會平添許多傷亡,不若放上谷郡公一馬,將他去職,終生禁錮家中,也不失為一種辦法。”
司馬冏聞言很是吃驚,他并未想到,竟然會有人替孟觀求情。他隨即有些憤怒,又不好發作,便強壓著怒氣道:
“懷沖沒參加河南戰事,不知道孟觀殺了我麾下多少好男兒吧!我告訴你,我麾下足足有七萬傷亡,近一半都折在孟觀手下!所謂血債血償!他既然站在趙逆那邊,犯下如此滔天罪孽!就算我能容他,朝廷豈能容他?天下豈能容他!”
場面上一時有些冷清,雖然司馬冏壓住了怒氣,但態度是非常明確的,孟觀的存在是河南義軍的恥辱,若不除掉他,司馬冏絕不甘心。
劉羨其實也預料到了這種情況,但他還是嘗試說理說:“孟觀確實執迷不悟,但是齊王殿下,孟觀的嫡長子孟平,他是個好男兒,在淮南王勤王時,率眾加入了義師,就是他沖鋒在前,一度殺到了趙逆面前,可惜最后……功虧一簣,最后也……慘死在戰場上,但足可見,孟家對勤王也是有功勞的,請您再想想吧!”
劉羨一直不愿意回憶這件事。孟平是位極好的青年,他笑容干凈,理想純粹,過去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暫,但卻讓劉羨印象深刻,和他相處,就像洗去了心中所有的污垢一般,不需要任何心機。
劉羨很喜歡他,就仿佛他是自己的親弟弟一般。這么多年,他很少能再見到同樣干凈理想的人。而在傅暢的書信上得知孟平的死訊時,劉羨心中痛極,都不愿意與人討論這件事。
司馬冏當然不會關注這樣一個人,他聞言有些驚愕,轉頭問一旁的東海王司馬越道:“元超,有這回事嗎?”
司馬越頷首說:“殿下,確實有這回事,孟平為人正直,無論對上對下,都盡心盡責,也有一顆公義之心。在淮南王與趙逆決戰時,他率眾首先加入,沖鋒在前,身中數矢而不退,最后殉國而死,可以說是烈士了。”
聽到這里,司馬冏有些猶豫了,他用手指敲擊桌案,顯然是開始衡量其中的得失。
聽著司馬冏的指節聲,劉羨心中罕見地有些忐忑。正因為事不關己,所以他反而很難把握,在司馬冏心中,到底會不會在乎孟平這一點犧牲。
片刻后,司馬冏一抬頭,突然微微一笑。他霍然起身,走到劉羨身旁。他身材比劉羨稍矮,但舉手投足間還是想模仿出叔父司馬炎的上位者風范。他拍了拍劉羨的肩頭,語氣緩和了不少:
“劉羨,你和孟觀是老交情吧。我跟你說,孟觀這個人啊,確實是罪無可赦,不過你說的既然是真的,我也愿意給他一個機會。”
“當真?”劉羨聞言,不禁又驚又喜。
“孟觀現在還占據宛城,妄想負隅頑抗。你說得不錯,我若要將他拿下,還是要費下一番功夫,說不得還要折下一些人馬。這樣吧,劉羨,我要派你去勸降。”
“勸降?”
司馬冏用力一擊掌,笑道:“對!若他果然迷途知返,愿意歸降,我便賜他一個痛快,讓他就地自裁,他的那些家小,我就不追究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