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戰的時候,是在十月丙午的丑時五刻,距離劉羨率眾渡河,已經過去了近五個時辰。
此時正值深夜,也是一整日夜色最黯淡的時刻,也是常人熟睡的時刻。可誰能想到呢在天地萬物都陷入沉寂之際,在朦朧清冷的薄霧之中,竟然會有兩支軍隊相互對峙。在初冬凜冽的寒風中,糧倉火光的照耀下,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,只等著用刀劍畫下最后的判決。
隆隆的鼓聲響起后,鮮卑都護喬智明領鮮卑突騎越過蟒口糧倉,抵達一個小丘前后,喬智明稍作停頓,對部下們說道:
“還記得十余日前的敗仗嗎失敗并不可怕!可作為一個失敗者,若沒有洗刷失敗,就沾沾自喜地活著,那才是真正的恥辱!我們鮮卑男兒是不怕死的,寧愿死,也不能成為懦夫!”
至此,他突然抽刀,在手背上割了一道血痕,然后高舉手背,朗聲道:“男兒只該用鮮血雪恥!”
說罷,喬智明一騎當先,領著前列的鐵衣騎士們開始向義軍進發。一眾鮮卑鐵騎受此激勵,也隨之高呼,他們高聲說著晉人聽不懂的鮮卑語,像告別似的相互激勵,一隊隊魚貫而出。
起初,他們的腳步并不快,可隨著步伐的增加,耳邊的風卻越來越急,鐵甲隨馬蹄不斷震動,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,上千騎的脆響相互交匯,仿佛風中多了一道由鈴鐺組成的河流,直向義軍戰士奔涌而來。
而在義軍騎士的眼中,火光在這些鮮卑人的甲胄上不斷閃爍,時而如一道白光,時而如粼粼波光,又時而如一道漆黑的鬼影。只有他們手中的長刀與長槊,始終照射著駭人的寒芒。
當他們忽略過這些光芒,清楚地看到鮮卑人臉上嗜血的神情時,兩軍距離已不過十數步,幾乎兩三個呼吸間,鐵甲猛獸們沖入灘涂,將沿路的蘆葦踐踏伏倒,就好像石臼碾壓過一般。突騎馬蹄踏過冰冷的灘涂,泥點與草屑齊飛,馬嘶與吶喊共鳴。
面對這幅景象,義軍騎士們沒有選擇硬拼。他們說是列陣,但是實際上打的是纏斗的主意,因此陣型散亂不齊,見鮮卑人殺進來,如今更是四散而開,任憑鮮卑突騎沖入,以此來降低對方可能造成的殺傷。不多時,雙方的陣型就混雜起來,騎馬的鮮卑人和騎馬的關隴人相互游斗。
也就是在這個時候,劉羨命令兵吹響軍號,讓左右翼的將士紛紛挺身迎戰,向近處的敵人發起攻擊。
這真是全軍作戰,無人得閑,如郭默、公孫躬、劉義、楊璋、毛寶等軍中斗將,立刻領著數十名從騎挺槊上馬出戰,哪怕是劉羨身邊人如諸葛延、李盛、孟討、孟和等這些劉羨的親信們,此時也或抽刀出鞘,或張弓引箭,各自率領十余名護衛,也上前去殺敵拒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