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這就是失去信義的政治,身在漩渦之中,遲早會走到這一天。冥冥中,劉羨其實早有預感,他只是沒想到,司馬乂也覺悟得這么快。或許,在選擇偷襲司馬冏的那一日起,這一切就已經注定了吧。
可劉羨并不是愿意等死的人,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已經太多,在完成心愿之前,已經沒有什么能夠讓他放棄自己的責任與生命。
在這幾日里,李盛也在思慮與長沙王的關系,略有所得,他說道:“主公不必憂慮,先不說驃騎與主公這么多年的交情,就說身處眼下這非常時期,驃騎也不敢如此肆無忌憚。”
“哦?怎么說?”雖然在戰略規劃和治民理政上,李盛都不過中上之才,但論對人心的把握和局勢的判斷,他的敏銳卻少有人及,在這一點上,劉羨是非常信任他的。
李盛打開地圖,指點道:“首先,張方在弘農窺伺洛陽,時刻準備東進;其次,征北軍司雖敗,可實力尚雄,難以驟滅;再者,荊、揚大亂肆虐,至今未平;況且,朝廷想要接管征東軍司,整編軍隊,調換人事,也需要時間。”
“凡此種種,皆是驃騎心中顧慮,加上這些年來,主公連戰連捷,在禁軍中威望甚重。即使驃騎心生間隙,也不可能貿然除掉主公。因此,只要做好相應的準備,主公還是可以去見驃騎的。”
“準備?是何準備?”
李盛瞟了一眼北方,徐徐道:“就效仿當年的鴻門宴,主公您帶數人前去滎陽即可。但人可動,軍不可動。如此一來,即使您去滎陽后,和驃騎之間產生分歧。驃騎考慮到我們這還有一萬精騎,兩萬俘虜,也不敢真拿您如何。”
劉羨微微頷首,他明白李盛的意思,這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挾寇自重。一旦司馬乂對自己不利,就要承擔這三萬人改投陣營的惡果,無論這三萬人是投奔到征北軍司,還是改投到征西軍司,無疑都是司馬乂所不能接受的。
只是去了之后談些什么呢?當年鴻門宴上,高祖劉邦卑躬屈膝,無非是為了緩和與項羽的關系,暫避鋒芒。所謂批亢搗虛,形格勢禁,等拖到項羽離開關中后,他再橫掃關中,一展宏圖。
那自己該要的也就很明顯了,無非是一個離開朝廷的機會罷了。眼下,無論是從自保還是從自立的角度來看,都不得不和司馬乂談論這個問題了。
想到這里的時候,諸葛延也說道:“分則兩利,合則兩傷。長沙王是個聰明人,只要講清楚這個,對于兩邊都是好事。”
恰逢河北那邊盧志派來信使,抵達到河塬大營,說要與朝廷議和。劉羨便借著這個時機,繼續向滎陽傳信,聲稱他將與河北使者一同抵達滎陽。但由于河北方面再派援兵,聲勢非同小可,他麾下將士不敢妄動,仍將留在河塬大營,以作提防之用。而和索靖等人稍作交代后,在蟒口大戰結束的第四日,劉羨與使者一同踏上了滎陽之路。
返程的時候,風雪還沒有停,只不過從前日的大雪轉為了小雪,空中點點雪屑,聊勝于無。但積雪已經很深了,田隴之間,足以沒過人的膝蓋。策馬踏雪其中,為積雪壓折的樹枝滿地都是,偶爾一兩只覓食的狐貍或者貉子穿越其間,在雪原中一閃而過,使得見者頓生孤寂之感。
使者見此情形,不由低吟道:“朔風凋碧樹,素野儼茫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