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舍寨。”周二牛心中忐忑說道。
翟大牙上下打量著周二牛的身板,微微點頭,肥厚的手掌隨意一揮:“你們一家也過去。”
周二牛一家只能站到了對面,他的婆娘抱著孩子,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,聲音發顫:“當、當家的,這是干啥呢是不是要殺咱們啊。”
周二牛強作鎮定,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,輕輕搖頭:“別瞎想。”
“這些蠻子要是想殺咱們,早在王舍寨的時候就動手了。何必費這么大力氣,耗這么多糧食,把咱們帶到涼州來”
“當時不是說要給咱們分田嘛,說不定就是現在。”
他的話雖是胡猜,卻意外地觸到了真相。
就是分田。
只不過,卻不是毫無秩序的隨便分,而是由每個百戶首先進行一次挑選。
因為人在剛到一個陌生環境中的時候,總會本能地尋找熟悉之人抱團。
若任由同一村寨、同宗同族的百姓聚在一起,極易滋生地方勢力,宗族抱團之下,北疆派去的官員恐成擺設,政令難行。
于是,一道“摻沙子”的嚴令下發——分田分戶時,同一村寨的人不得編入同一什戶,兄弟親族也必須強制打散。
此刻,翟大牙在人群中看似隨意的挑選,實則是在這道鐵令下,將每一戶全部單拎出來,不給他們抱團的機會,方便自己管理掌控。
很快,二十多戶人家被帶出隊列,一個壯勞力便算作是一戶,哪怕是孤身一人也不例外。
不久后,翟大牙又帶著他們去其他營地挑選,很快湊齊了兩百戶人家。
身份來歷各不相同,有周二牛這樣的河西百姓,有被俘虜的河東民夫。
也有河西走廊的原住民,更有被俘虜的夏國士兵。
翟大牙將這兩百戶百姓聚集在一起,騎在馬上,大聲的喝道:
“老子我叫翟大牙!”
“往后是你們百戶,不過老子更喜歡聽你們喊副千戶!”
唾沫星子隨著吼聲飛濺:“甭管以前是夏國人還是哪兒的,從現在起,都是我北疆子民!”
“聽老子的話,老老實實的干活,交租、交稅、當兵,保準讓你們安生過日子!”
糙話一句接一句砸下來,周二牛卻莫名覺得踏實——亂世里,這樣直白的威脅反而讓人心里有底。
周圍百姓雖縮著脖子,眼里卻慢慢燃起希望。
“老子帶你們去分田,都給老子跟上!”翟大牙馬鞭一揮,打馬前行。
隊伍末尾,周二牛婆娘緊抱著孩子,聲音發顫:“當家的,真要分地了”
盡管在此之前的北疆軍已經有了承諾,但不見到田地,心里總是不踏實。
現在好了,北疆軍真的要給他們分地了啊!
她眼里閃著光,干裂的嘴唇不住翕動:“老家那邊收五成租子,北疆才兩成……”
周二牛喉頭滾動,喃喃的聲音說道:“以后咱們一家就能吃飽飯了。”
他深吸一口氣,腳步卻不自覺加快。
而在他的身后,一個男人的嘴里卻是翻來覆去的念叨“虧了,虧了”,臉龐上滿是痛惜。
“早知道真分田,說啥也得把婆娘娃娃拽出來!”
他的家人在北疆軍來臨時躲進深山,原本以為是躲過一劫呢,沒想到竟然是失去了一次翻身的機會。
此刻形單影只的他,望著廣袤的田地,滿心都是空落落的——一人一雙手,能刨開幾畝地
同樣神色黯然的,還有那些與家人失散的民夫、獨身被俘的士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