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夢蝶臉上很不服氣的樣子:“為什么不能算一對了?”
李莊生咬了咬下嘴唇,臉上露出一絲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苦笑:“莊生夢蝶出自《莊子·齊物論》,后面接著一句,周與蝴蝶,則必有分矣,就是說,莊周和蝴蝶還是有區別的……”
“當然有區別啊,你是男生,我是女生!”
李莊生說話被打斷也不惱,只是頓了頓接著說:“《齊物論》里還有一句話:夢飲酒者,旦而哭泣。夢哭泣者,旦而田獵。方其夢也,不知其夢也。夢之中又占其夢焉,覺而后知其夢也。且有大覺而后知此其大夢也,而愚者自以為覺,竊竊然知之。”
胡夢蝶臉上茫然地搖頭:“我聽不懂誒……”
“意思就是,夢里面飲酒做樂的人,白天可能也會哭泣,夢里哭泣的人,白天也會打獵享樂。人在夢里的時候,是不知道自己在夢里的,只有醒來之后才會知道自己是在做夢……人生如夢,聰明人會認識到這是一場大夢,夢為鳥而厲乎天,夢為魚而沒于淵。但他明白現實與夢境沒什么區別,不會刻意去追求虛妄的東西,莊周夢見蝴蝶也是一樣……”
“好了,我們換個話題吧!”
胡夢蝶再次打斷李莊生的話,不過這次態度強硬了許多,眼中已然帶著幾分請求和怯意。
李莊生卻不管,別開臉,自顧自地總結:“對于莊生來說,蝴蝶只是他的一場夢,他醒了,蝴蝶就沒有了……或者,也可以說,蝴蝶醒了,莊生也就該沒有了。”
“夠了!”
胡夢蝶一聲厲喝,李莊生再看過去,對方已經紅了眼眶,直勾勾地瞪著他,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。
“你,你別哭啊……”
見胡夢蝶這么悲傷難過,李莊生心里不覺一陣抽搐,連忙掏出紙巾,塞到對方手里。
他突然想到兩人結婚現場,當時的他正是春風得意,仿佛娶了胡夢蝶就擁有了全世界。
婚禮上他向老丈人和丈母娘敬了一杯酒,心中豪邁頓生,只道是鯨飲未吞海,劍氣已橫秋!于是又連喝兩杯,豪氣不減,當著岳父岳母的面保證,一生一世只會對胡夢蝶好,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,也不會讓她掉一滴眼淚。
三杯吐然諾,五岳倒為輕。眼花耳熱后,意氣素霓生。他連喝三杯才保證,正是突然記起李白的這句詩,想以此表明自己態度。這也是他婚前最后一次中二。
還記得當時眾人的起哄聲,還有胡夢蝶在他身上羞澀的一拳。他回首,她臉頰緋紅,眼眸蘊水,艷若桃花。
“我,我瞎說的……我其實不懂莊子……全瞎說的!”李莊生臉上火辣辣地安慰。
胡夢蝶手上攥著紙巾,把眼淚憋了回去,看的李莊生更加心疼。
“我沒事……我沒哭。”胡夢蝶嘴硬地擠出一個笑容,“聽不懂就聽不懂唄,哭什么?”
“對啊對啊,其實我也沒怎么看過《莊子》,就是瞎說的,伱別當一回事!”李莊生附和。
胡夢蝶咬住嘴唇,倚著籃球場旁的欄桿,秋風吹起她耳邊一縷散開的鬢發,她久久無言。
李莊生小心地開口:“要沒別的事,那我就先……”
“你把手伸出來。”胡夢蝶說。
李莊生伸出遠離胡夢蝶的手。
“另一只。”
李莊生只好伸出另一只手。
胡夢蝶伸手握了上去,她的手柔軟而細膩,輕而易舉地就和李莊生十指相扣。
李莊生一驚,臉上窘迫,輕輕掙扎:“你,你在干什么?”
“有人跟我說他很難過,為什么他不是第一個和我牽手的人。對不起,我,對不起……我也很痛苦啊,為什么沒有從一開始,就緊緊握住他的手呢……”胡夢蝶聲音發顫,卻對李莊生擠出一絲堅決的笑容,“這次,我要亡羊補牢,從第一次牽手開始!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我不行……”李莊生腦袋發懵,言語無措,“我也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意思……你先松手好嗎……”
什么第一次牽手,這話是我說的嗎,我怎么不記得了?你先把手松開,萬一被人看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