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亥日,宜裁衣和裁布。
又恰好是久雨逢晴的天,桑綾弄的街上全是裁縫。
林秀水只要瞄一眼,立馬能分辨出來,裁縫實在太好認,耐臟的圍布,一定有個兜,插著兩把剪子,一把大的裁布,小的尖頭剪線、戳洞。
穿的衣裳雖則顏色不起眼,卻都很服帖,不寬大,不過于緊窄。
那穿了窄袖,綁了包髻,剪子比旁人都大的,肩上還搭一條布繩的,那是往彩帛鋪里裁布料的。
要是穿了偏紅的衣裳,歡歡喜喜的,定是給成婚事宜幫忙的,裁帳幔、紅桌圍、褥被的。
走得不緊不慢,不慌不忙,那才是正經裁衣的,穿身上的褙子最好做,搭里面的抹胸只要先裁長布條,眼下都做春衫,布料逐漸輕薄,不像冬天的厚布難裁。
倒是裁油衣的難熬起來,因為一股桐油味。
林秀水即使坐在四面空蕩,只有長桌子的院子里,也依舊想打噴嚏,熏得慌。
桐油分生熟兩種,生的一般入藥,熟桐油才是刷在紙上,木器上,防雨防潮,但是不好聞。
這一批做油衣的油布,也是麻布先刷了兩遍桐油,能到防細雨的時候,就再團成卷,交由裁縫去裁衣片,縫衣后,再反浸兩次桐油,確保交縫處不漏。
這些是油衣作里的于六娘說的,她比林秀水大三歲,在這里既當桐油工,又當裁衣匠,為人說話不拐彎,得罪了不少人。
林秀水倒是剛來一眼就瞧中了她,軟乎乎,胖嘟嘟的,看著很好說話。
顧娘子領她來的,說是缺人手,但這全埋頭自己裁衣,只有人告訴她裁什么,旁的一句話都不跟她說,問話也不搭理她。
壓根難不倒林秀水,她會自己找人搭話。
不過半個時辰,于六娘就開始喊她小名,跟她從桐油開始扯到油衣,給她尋一把好用的剪子。
這油衣作的剪子特別快,都是日日磨的,畢竟這上了桐油的布有些厚度,尋常剪布的用在這里會發現剪不動。
林秀水拿起剪子,特別重一把,試著在碎布上裁了試試手感,每把剪子的手感都不大相同,有的會磨手,有的握不住。
她試裁的時候,邊上有個小娘子嗤笑一聲,“這么瘦,叫你過來裁衣,剪子握得動嗎。”
林秀水本來守孝三年就沒怎么吃過肉,又窮又還債,瘦得脫了相,哪怕穿兩三件厚襖子,都能一眼看出來瘦弱,個子也不大高,感覺很好欺侮。
但她偏偏嘴皮子不輸,“這裁衣要真靠胖瘦,那要裁縫做什么。”
她是來練手的,又不是來拌嘴的,要是吵嘴能賺錢,她還真愿意天天吵。
于六娘在旁邊幫腔,“本來就多大緊要的,你又不是顧娘子那的。”
“管真多。”
林秀水抬眼看于六娘,好家伙,這話說得可真直白,瞧把人家氣的臉都紅了。
別說,林秀水想,這人臉上的紅暈要能染成布色,還挺好看的。
她先謝了于六娘,也不管人臉色,自顧自拿起裁衣片,這油衣是旋襖樣式,男女都可以穿,這種就相當于很寬的裙片縫了兩只袖子,側邊開衩很高,方便上馬也可以穿。
所以分成了前片、后片,后領片,領抹,前后片如同一半的衣服,袖子加上前身,那都是老裁縫裁的。
她們只給林秀水分領抹的活,也就是裁一根手掌寬的長條,除了裁直毫無技術可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