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桐油作的那日早上,林秀水穿了雙王月蘭的鞋。
兩人腳掌差不多寬,這雙的鞋底硬。
“你又作什么怪?”
王月蘭真是鬧不懂,她也懶得管,走到門邊才記起來,“上次叫我拿的油布手套,我昨兒帶回來三雙,都滲水了。”
“我先瞧瞧,”林秀水伸手接過一雙,一股潮乎乎,帶著點明礬的酸味,翻開手套里頭,上面沾了藍綠色。
她細細看了眼,也不是從接縫處漏的。
到油衣作里時,林秀水把手套給于六娘瞧,虛心向她請教,“這到底是怎么漏的?”
于六娘覺得這東西真怪,她看一眼油布,又上手摸了摸,直接道:“這是粗麻布上的桐油,一般用來做油布傘的,你這種浸到水里的,最起碼得用細麻,這桐油上的也不大好,有的厚有的薄。”
林秀水又問:“要是想讓這油布浸在水里,怎么都不漏呢?”
“那一是多上幾遍桐油,上個五六遍最好,這樣久了開線才會漏,”于六娘用布擦著針頭,“這第二則是,把整布浸到桐油桶里,泡個三五日,那做出來的東西,保管你日日浸水里都不漏。”
“怎么,想做油布生意了?”
林秀水在試新的剪子,琢磨這兩個法子,都不是眼下能用得上的,看來還是得先買桐油。
聽見于六娘的話,她如實說:“那倒不是,就想尋個法子,叫這好使點。”
“好用才能換錢不是。”
于六娘試了試這手套,有點新奇,把剪子套手上試了試,裁衣拉布的礙事,浸水里能用,但是不耐用,她忽然眼神一亮。
“我想著了,”于六娘給林秀水支了個招,“你賣給桐油作的啊。”
林秀水嚯了聲,“對啊,我咋沒想到呢,我賣給桐油作上桐油的啊,六姐兒,還是你腦子活。”
哪怕不要錢就給他們用,再回收他們用過的油布手套,那防水應當很好。
她琢磨著這件事,此時許三娘子過來說:“有誰要上桐油作那涂傘的,就今日啊,他們忙著呢,也按一日三十文的縫衣價錢給。”
三十幾個人半數低下頭,壓根不想過去,那涂桐油可比縫衣辛苦,桐油還老滴在手背上,黏糊糊的難受。
“我去,”林秀水站起來說,于六娘也跟著出來,后頭還有幾個人。
許三娘子給她們領到了桐油作,自個兒走了,林秀水進去,滿地沒涂的油布傘,酸溜溜的桐油味,地上鋪了油布,但桐油東一堆西一堆,特別滑溜。
踩在這上頭,鞋子確實能變成油鞋。
她領了刷子和一桶桐油,今日還穿了耐臟的褐布衣裳,然后在一堆人里,掏出手套給帶上,開始旁若無人地給傘刷桐油。
刷得還特別快,壓根不怕桐油滴到手上,都啪嗒一聲落在手套上了,不用瞻前顧后的,一把油紙傘刷得比旁人都要快。
林秀水的這個舉動不訝于拿著火把進桐油作,嘩得就炸燃了,好些人手里涂著,眼睛瞟她,從斜眼瞧變成正眼看,再是活也停了,目不轉睛地看,同旁邊的人嘀嘀咕咕的。
有人就問了,“小娘子,這手上戴的是什么?”“那叫手套,”于六娘在桐油多的地方踩了一圈,回來幫腔道,“套手里防桐油的,你瞧那一個個手指頭,又能抓又能握,沾了桐油也不怕,等它干了就行。”
于六娘是不愛用,林秀水也給她帶了一副,硬忍著難受套手里,一頓胡吹。
林秀水想,那都是她該吹噓的話啊。
不過吹噓什么的,不如自個兒上手試試,這會兒才剛上工,管事的都沒來,一人一只套上用。
“嘿,還真別說,這東西要是再軟些就更好了,不怕桐油老粘手了。”
“我倒覺得硬得好,這桐油滴到手背上,不看都不知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