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淼卻是不再理他,轉頭看向籍天蕊。
“籍教主,到你了。”
“李大人說完話了?”
籍天蕊輕笑一聲,走到皇帝身側緩緩蹲下。
“陛下,與李大人不同,我是希望您是我的父親的。”
“他死的太突然了,我都沒有好好跟他說過話。能與他的替身說上幾句話,我也覺得是個安慰。”
她嘆了口氣。
“可惜,您不是他。”
她的表情柔和,好像真是個在緬懷自己父親的少女一般。但無論是皇帝還是李淼,都能聽出她聲音之中蘊含的、深沉如海的殺意。
如果皇帝是籍天睿,落在她的手中,下場絕對不會比千刀萬剮好上半分。
籍天蕊輕笑一聲。
“好了,我也沒什么想跟陛下說的。既然與李大人約好了,我也不好毀約。”
“就這樣吧。”
籍天蕊伸出左手,用右手拉開衣袖,露出雪白的皓腕,并指在手腕上一劃。
噗嗤。
這一下劃得極深,血液立刻泵出,順著她的手臂流下。
籍天蕊面色如常,竟是伸出兩根手指,探入了傷口之中,摸索了片刻,才緩緩抽出。
皇帝看向她的手指。
那里正夾著一只蟲子。
這只拇指長短的蠱蟲被籍天蕊夾在兩指之間,甲殼泛著腐尸油膏般的青黑光澤。
十二對附肢細如發絲,關節處嵌著密密麻麻的骨刺;半透明的腹腔中浮動著絮狀物,緩緩漂浮蠕動;復眼在月光下反射出詭異的光。
口器是螺旋狀裂開的肉管,內層密布鋸齒狀角質,縫隙間垂落著粘稠的銀絲,散發著隱隱腥臭。
形狀詭異兇厲,只一眼,就讓人本能的從心底升起一陣寒意。
“這,這是……”
皇帝顫抖著說道。
“蠱蟲,名字嘛,叫‘冥蛉’。”
“陛下,你應該見過它吧?”
籍天睿輕笑著說道。
隨著她的話說出口,皇帝如篩糠一般的顫抖起來,牙齒發出“嘚嘚嘚嘚”的碰撞之聲,顯然是怕到了極點。
他見過。
十五年前,他見過。
“你,你……”
他嘴唇變得蒼白,喉嚨中卻擠不出成句的話。心臟的跳動脫離了軌跡,仿佛將血液泵入了氣管,順著鼻腔泛上一股鐵銹味來。
“你果然認得。”
李淼輕笑著說道。
“沒錯,這就是十五年前,籍天睿派人帶來順天府的那只蠱蟲的同類。是苗王死而不僵的根本原因。”
“冥蛉,取自《幽明錄》的‘冥河浮蛉’。”
“原著里,是渡魂之蟲。”
霎時間,皇帝理解了李淼和籍天蕊所說的話。
為什么李淼說不殺皇帝,但可以殺他。
因為李淼要將他的意識從這具身體之中抹去,然后讓另一個人從他的身體中活過來。“皇帝”確實沒有死,但他死了。
為什么李淼說知道他不是籍天睿之后,松了一口氣。
因為一個人是不能被奪舍第二次的,如果他是籍天睿,這手段就對他無用了。
在苗疆與苗王爭斗一場,李淼已經摸清了這所謂的“奪舍”是怎么回事兒。
不同于李淼這種“魂穿”,這蠱蟲并不能將某人的靈魂完全復刻到另一個人身上。
人還是原本的那個人,也還記得一切,只是行為的底層邏輯徹底地被改變了。喜好和憎惡、信念和堅持,全都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樣子。
而當時苗王激怒永戒的那副做派,也證明了被奪舍之后,只要想,便完全可以將奪舍之前的自己表演的惟妙惟肖。
用在皇帝身上,再適合不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