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正斜靠在椅子上,一手撐住了臉,一手放在扶手之上,沒有半點動作,好似是在休憩一般。
但布英能感受到,從安梓揚走到這邊來之后,有一束目光投射了過來,充滿惡意地看著他的佩劍。
布英攥緊了劍柄。
劍王閣的劍客,都是自學劍之時便前往劍冢,領取一柄屬于自己的劍胎,而后以自身的劍意溫養、鑄造,隨著劍客的精進,佩劍也會隨之愈發鋒銳。
劍王閣的劍客,只有一柄劍。與其說是佩劍,不如說是在劍術之道上唯一的同伴。
但四個月之前,布英的佩劍斷了。
被人用拳頭,生生砸斷了。
此事的始作俑者,便是在他面前陰笑的安梓揚。而折斷他劍的人,便是坐在臺上的李淼。
李淼的眼神還在他的佩劍上逡巡。
布英攥在劍柄上的手指已經發白。
半晌,他咬了咬牙,將佩劍收入懷中,移了移身子,用自己的后背擋住了李淼窺伺他佩劍的目光,不再說話。
安梓揚這才笑了笑,拍了拍柳承宣的肩膀。
“柳掌門,你坐在這是鎮撫使的意思,放心坐好便是。”
“好了,人都差不多到齊了,我去說兩句話,你安心坐著,無論有什么事情,不要說話就好,鎮撫使會處理的。”
柳承宣感激地朝李淼的方向看了一眼,隔著輕紗,他隱約看見李淼朝他揮了揮手,他點了點頭,便安穩地坐在了椅子上。
安梓揚緩步走到高臺前方,負手站立。
慢慢地,下方的聲響漸漸消失,最后變得鴉雀無聲。所有江湖人都安靜了下來,齊齊抬著頭看向安梓揚,等著他發話。
“咳咳。”
安梓揚清了清嗓子,剛想要開始背詞兒,卻是忽然沉默了下來。
八個月。
從他遇見李淼到現在,不過才八個月的光景。
八個月之前,他還是江湖人都看不上的浪蕩子,所謂的“凌虛公子”只有賺他錢的人才會叫,江湖人見了他,私底下都是叫他“腎虛公子”。
而他的手段不能見光,也就無從給自己正名。
久而久之,連他自己都習慣了被人看不起,習慣了那副沒臉沒皮的樣子,習慣了和善的笑,習慣了江湖人當面奉承、背后譏諷的態度。
但現在——他俯瞰向下方。
所有人,整個江湖,都在看著他。
大派的掌門們,那些八個月之前他根本高攀不起的大人物們,正緊緊地閉著嘴、等著他的話。
再不會有人叫他“腎虛公子”,現在的江湖人只會又敬又怕地朝他躬身行禮,畢恭畢敬的喊上一句“千戶大人”。
十二歲行走江湖,十五年間腥風血雨、上下求索而不得的東西,僅僅八個月的時間,便握在了他的手中。
這一切,都是因為一個人。
他略微偏了偏頭,用余光看向身后。
安梓揚能感受到,有一道目光正掃了過來,看著他。
有這道目光撐住了他,他便什么都敢去做。
“諸位。”
嫁衣神功剛猛的真氣,將安梓揚的聲音擴散開來,回蕩在所有人的耳邊。
“開宴之前,先要與諸位道一聲謝,有勞諸位千里迢迢趕來赴宴。我安梓揚,先代我家鎮撫使大人,謝過諸位了。”
他隨意地抱了抱拳。
臺下的江湖人們都是心中暗罵。
“狗屁!虛偽!”
“不是你們錦衣衛上門威脅我們來的嗎!不是你們說什么‘后果自負’的嗎!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