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鎮撫使,便是如此了。”
游子昂感覺腳下有些異動,身體側傾加了些力道,腳下的人體擠出一絲哀鳴,而后便沒了動靜。
燈火葳蕤,映照滿地血跡。
樓船壓在水面上緩緩前行,龍骨不時發出沉悶而細微的嗡鳴聲,震動傳導至二樓的地板,在桌上的酒杯中震蕩出絲絲漣漪。
曹含雁盤膝坐在左側地上,鄭怡用劍鞘點指他的幾處大穴,隨口指點著他真氣運行的關隘,眼角余光卻是一直朝著游子昂這邊瞟。
李淼坐于上首主座,看著游子昂帶來的書信,伸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。
今日是嘉竟二十四年,十月初八,立冬。
距離空明派之事了結已經有一月光景。離游子昂帶著消息從京城出發,也已經有近半月時間。
離了廣信府,李淼一行人轉行水路,由信江入鄱陽湖,又橫跨鄱陽湖到了湖口縣。找了艘大船沿著長江一路向東,現在剛好是在南京太平府轄區。
游子昂便是在此處追上了李淼,卻是正好遇見了一伙水匪企圖上船劫財。
他腳下踩的就是其中之一。
至于其他的,郜暗羽正在外面料理。
或許會有人覺得奇怪,南京乃是陪都,太平府又是長江下游的漕運、鹽運節點,怎么會有水匪呢?
有道是“我來問道無余說,朕的兒子也通倭。”
當日朱載與李淼坐而論道的時候就說過,大朔此時內憂外患。這“外患”,一是北邊的韃靼,二就是東南沿海的倭寇。
太平府段長江的江面本就寬闊,沙洲、支流眾多,有不少隱蔽的港灣和蘆葦蕩。有部分倭寇沿著長江滲入內地,便在此處扎了根。
恰好大朔衛所制度廢弛,水師更是廢拉不堪,給了這些水匪良好的創業環境。到了如今,已經在長江以南形成了一套完整的、獨立于正道武林的生態。
鄭怡母親在大朔的明面身份,就是這江南水道二十八路瓢把子之一,說白了,就是水匪頭子。
李淼坐的這艘船一看就是有錢人的手筆,他們又無需帶護衛,船上除了船夫就是侍女,被水匪盯上也就不稀奇了。
且說回眼下。
李淼拿著那疊書信看了一會兒,隨口對著游子昂說道。
“小安子辦事,我還是放心的。順天府那邊的事情交給他,再加上小梅和阮梅,還有孝陵衛的人,應當不會出什么問題。”
“但小四和王海那邊,我有點不大放心。”
游子昂聞言奇怪道。
“鎮撫使,王千戶是您從十幾年前一路培養起來的,李千戶更是您的干女兒。他們——”
李淼擺了擺手。
“不是說他們做事不穩當,也不是說他倆缺少手段。只是比起在順天府的小安子,他倆手里的牌太少了。”
“終究還是武功不夠硬。”
“我這邊也得了一些消息,卻是跟他倆查的事情正好聚到了一起,說不得就要勾連起來……我怕他倆處理不了。”
話到此處,李淼抽出了一張紙,朝著鄭怡甩了甩。
“小怡子。”
鄭怡本就裝作無意地在窺探他這邊的情況,見他招呼,立即快步走了過來,把那張紙接下一看,眉頭就是一皺。
這紙上,大致記錄了一件事。
說是王海和小四兩人沿著賞月宴那小太監的口供一路追查,終于在月余之前得到了一條確切的線索。
支撐這伙太監活動的財物,除去當時從宮內帶出的那些之外,還有一部分是來源于南京。
兩人第一個懷疑的,就是四位“南京守備太監”。
劉春,守夏,尚秋,寸冬。
這四位太監,就是皇帝本人委派,位在南京最高軍事長官南京守備之上,用以監察、遙控南京軍事的四位大太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