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隨著鄭安期扔掉法劍而緩緩落下的、狂熱揮舞的手臂,再次狂熱的舉起,數萬根手指如同從初春泥土中鉆出的草葉,貪婪地朝著空中和地上抓去。
布滿血絲的瞳孔、沾染血漬的金銀。
刀劍、呼喊、人群、法壇。
金黃、銀白、血紅,糾纏融匯,順著天街流淌。
人潮,開始翻涌。
鄭怡放下了手中的長簫。
無需再奏響樂曲,遠比瀛洲秘傳武功更有效的金銀,四位守備太監、二十八路水寨截殺無辜百姓搜集而來的金銀,已經徹底奪去了百姓們的神智。
她與藏身在人群之中的王海對視了一眼,轉頭看向了正在爭斗的鄭萋和鄭安期,嘴唇抿了起來。
嘭!
鄭萋再度被擊退,手中長劍崩碎。
鄭安期翻身落上殘破的法壇,目光先是在鄭萋毫無動搖的臉上停了一瞬,而后落向下方如潮水般涌動的人群。
太陽尚未行走至天際正中,距離正午還有兩刻。天街還未被百姓填滿,他也未能擊殺鄭萋、奪去她身上的“玄覽”。
“罷了。”
一聲長嘆。
“本就是拼死一搏,何談求全。”
他目光轉向了再次緩緩站起的鄭萋,目光中竟是帶著一絲憐憫和同情。
鄭安期嘴唇翕動,似乎想要說句話。
但看著鄭萋絲毫沒有表情的臉,他明白,鄭萋不會因為他說的任何話而動搖。
雖然兩人的目的是一致的——欺師滅祖、斷絕瀛洲。
啪。
鄭安期雙手陡然合在一處。
環繞在他周身的、薄如蟬翼的護體真氣,陡然擴散開來,朝著下方已經被奪去了神智的百姓,蔓延過去。
鄭萋腳下一頓,朝著鄭安期撲了過去。
她一直在等這個機會——鄭安期散去護體真氣、準備借著百姓的“性”,將“玄覽”修至圓滿的機會。
在這一瞬之后,她將不會是鄭安期的對手。
但這一瞬,也是她殺死鄭安期唯一的機會。
下方接觸到如煙霧般的護體真氣的百姓,兩眼陡然翻白,如同麥秸一般倒了下去。
護體真氣逐漸壯大。
鄭萋已經到了鄭安期面前,并指成劍,朝著他的心口刺去。
就在這一瞬。
嘭!
鄭萋的手臂被擋住,她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動搖,看向攔下她這一指的鄭怡。
“你——”
鄭怡抬手一掌拍在她的胸口。
“母親……你再做下去,就會死在鎮撫使手上。”
鄭怡輕聲說道,上前合身抱住了鄭萋。
“于我而言,你要遠比蓬萊和復仇重要。”
“這就是我做出的選——”
噗嗤。
鄭怡的話被從中截斷,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,鄭萋的劍指沒入其中。
她看向鄭萋,那雙眼睛已經被怒火和恨意占滿,再沒有半點其余的感情。
身后,鄭安期的真氣已經占據了天街四分之一的地界,并愈發快速的擴張開來,他的臉上也逐漸露出喜色。
忽然,遠處傳來一串巨響,瞬間便到了切近。
嘭!
一只拳頭印在鄭萋肩頭,她如同炮彈一般砸向法壇,法壇轟然炸開,上方的鄭安期身形一歪,就要翻身躍向一側的民房。
剛到半空,一具人體被甩了過來,砸在他的身上。巨大的力道將他帶飛了出去,蔓延的真氣隨之停滯。
鄭怡感覺自己被一只手臂攬住,溫暖浩大、而又凌厲鋒銳的真氣灌入體內,只一瞬就穩住了她的傷勢。
人群之中,王海長出了一口氣,肩膀松了下來。
街道一側的民房之中,郜暗羽和曹含雁將潑灑財物的侍衛尸體一腳踹翻,抬眼望去,欣喜喊道。
“李叔!”
“鎮撫使!”
鄭怡睜開眼,看見了李淼冷漠的臉。
他目光掃視了一圈四面的狼藉,最終落向廢墟之中站起的鄭萋和鄭安期。
“呵呵。”
幾乎是實質般的、狂暴殺意!
瞬間,便橫掃了整條天街!
“殺了千把人、耽誤了一天半的時間,你們就弄得好大陣仗啊,了不起,了不起。”
“敢動我的人……想好怎么死了嗎?”
鄭怡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鄭萋,最后還是閉上了眼,歪頭靠在了李淼肩膀之上,不再說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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