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安期沉默了。
沒有再繼續追擊,也沒有出招,他忽然間停下了腳步、站在原地,垂下了頭,既不說話也不動彈。
只有周身如波浪般不斷蕩起漣漪的真氣飄帶,能看出他此時已經徹底失去了冷靜的心境。
半晌,他沙啞著嗓子說道。
“你又比我高貴到哪里去了?”
他猛地抬起頭,眼白已經徹底被血色占滿,一雙由怨恨凝結而成的漆黑瞳仁鑲嵌其中,死死地盯住了李淼。
那張與李淼一模一樣的臉,已經被怨毒扭曲成了一張可止小兒夜啼的鬼面。
但他好像還不滿足一般,左手屈指成爪,猛地抓向自己的面門。
嗤啦——
五根指爪,在那張英武的臉上留下了五道皮肉翻起的溝壑。
“這張該死的臉,不也在你的頭上頂著嗎?”
“你有的選嗎?”
嗤啦、嗤啦……
他的手在自己臉上不斷抓撓,皮肉翻起,碎肉嵌在指甲縫中、粘在衣領上、掉在地上,他卻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抓撓。
直到五官都被摳去,他才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呻吟。
現在他的臉,只剩下了一團模糊的血肉,和兩顆猩紅的眼球,與李淼再無半點相似。
“現在呢?你和我,誰更像尿壺?”
李淼嗤笑道。
“自然是誰盛著尿,誰更像尿壺。”
“你盛著尿呢么?”
“哦,忘了,你連名字都繼承了……你是出類拔萃、標桿一樣的——上等尿壺。”
鄭安期牙都要咬碎了。
論斗嘴,這天下間恐怕只有一個安梓揚、一個鄭怡這一文一武能跟李淼過上兩招。
而鄭安期,用長簫、穿長袍、讀古書的。
哪里能跟李淼過招?若非因為是同一個祖宗,李淼被限制了發揮,現在鄭安期哪里還有站著喘粗氣兒的資格?
現在他看上去可完全不像是個“仙師”了。
“若你當年沒有被帶走……你還能說出這些話來嗎?”
他從牙縫兒里擠出話來。
“從出生開始,就面對著一堆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臉,修成天人之前連名字都沒有,修成天人之后就要被種下這玄覽……”
“而我,明明可以修成自己的玄覽,明明天資絕世、足以壓服整個江湖,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能有。”
“鄭安期、鄭安期。”
“自己的臉、自己的命、自己的武功、自己的名字……我什么都沒有,我生生被逼成了一個虛無的影子!”
“我!什么!都沒有!”
他對著李淼怒吼道。
“若你當年沒有被帶出瀛洲,你只會比我更凄慘……你只是運氣好、運氣好,就回頭來嘲笑我們這些沒能逃走的人罷了!”
“你有什么資格辱我!”
李淼眉毛一挑,雙手一攤。
“那咋了?”
鄭安期氣息一滯。
“我運氣好,我站著說話不腰疼,我就是不用受你的苦……你咬我?”
“而且,你覺得易地而處,我會跟你一樣?”
李淼笑道。
“我告訴你我會如何。”
“我會在修成天人的第一時間就離開瀛洲,然后自廢武功、重修出自己的天人境界,堂堂正正地回去把瀛洲滅了!”
鄭安期怒吼道:“你做不到!廢了武功重修、廢除天人境界重修,你這輩子都難再修成原本的境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