閆松說完之后,便與朱載對視,不再開口。
朱載舉起茶杯喝著,心中卻是風起云涌。
“他這是要……逼宮!”
“此人是陛下的親信,之前一直以陛下馬首是瞻,他若不是知道了什么,絕不會敢做出這種事情!所以,他已經與東廠勾結了起來!”
“我道為何有恁多官員愿意用自己的信譽背書、讓東廠能夠在南京調動驍騎右衛和旗手衛,原來是因為領頭的是內閣首輔!”
“他是只想中斷陛下重修武功的進程,還是想借著眾目睽睽,與東廠合伙做些什么?”
心思電轉之間,朱載笑著站起身,快步走到閆松面前,握住了他的雙手。
“閆公,你今日所說,正是我一直所想的呀!”
“朱指揮使此話當真?明日可愿與我一道上書?”
“固所愿也,不敢請耳!”
“啊哈哈哈哈——”
兩人相視而笑,攜手走到門邊。
閆松朝著朱載一拱手。
“如此,明日東華門見!”
“一定,一定!”
門緩緩關上,在兩人的視線隔絕的那一瞬間。
朱載的臉上再無半點笑容,取而代之的是,深沉的殺意。
“此人,不能再留!無論他明日想要做什么,都不能讓他成功!”
“眼下不是在乎朝堂穩定的時候了,今夜就讓大李前去取下此人頭顱!務求一擊即中!”
門外,閆松面色如常地下了樓,到了內間。
過了片刻,朱載下樓,朝著乾清宮方向走去。在他身后,一名書吏遙望了一眼他的背影,轉身快步走到內間,到了閆松身側,低聲說道。
“閆公,他去了。”
“嗯。”
閆松揮了揮手,書吏便轉身離去。
他在面前的奏章上勾了一筆,放到一側,這才似有意似無意地抬起了目光,朝著乾清宮方向看了一眼。
只是一眼。
他便再度低下了頭,又拿起一份奏章批閱了起來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是夜。
東華門外,小時雍坊。
閆府。
若說京城之內,有誰家最好找,非當朝首輔閆松家莫屬。
朱漆門樓高逾三丈,檐角懸銅鈴,風過如鳴佩。入內青石鋪道,兩側列太湖石,五進院落,正廳中楠木梁柱皆描金,地設波斯絨毯,十二扇紫檀屏風并列。
后園引玉泉活水成曲池,九曲廊橋綴琉璃亭,四面鯨脂燈懸掛在過道、墻壁、廊柱之上,黃白色的光線穿過枝葉,留下道道陰影。
腳步聲由遠及近,兩盞燈籠照亮了兩個腰背挺拔、龍行虎步的身影,一人挎著長刀,一人提著長劍,緩步沿著門廊行進。
雖是尋常護院打扮,但只要是在江湖上廝混過幾年的人,都能看出這兩人是高手。
能在一府之地揚名立萬的,二流高手。
挎刀這人,名為“雪上霜”。
提劍這人,名為“鐵秋衣”。
兩人都是江湖上闖出了名號的人物,只是去年年中之時,參加京城黑道龍頭“鐵掌彌勒”嚴笑生的宴席,結果無端被上門抓人的錦衣衛一并逮了回去。
幸好兩人雖然算不得什么好人,平日里多少也算是守規矩,在錦衣衛詔獄里待了數月,總算是撿了一條命出來。
若說之前兩人多少還有點江湖人共有的脾氣,輕視權勢,經歷了錦衣衛這一遭,他們算是看透了這大朔運行的底層規則——朝廷,才是最大的拳頭;權勢,才是最鋒利的兵刃。
于是兩人就借著閆府招收護院的機會,靠自己過硬的武功混了進來,想著借閆松的權勢,混個官身出來。
說著,就到了眼下。
兩人也算是共患難過的了,現在又是一條路上走的,關系處的自然親近無比。四下無人,就閑聊起了些白天不方便說的閑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