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圍一片平和,甚至透著幾分溫馨——難道這一切,都只是幻覺?
他在座位上呆坐了許久,直到列車長又一次來催促,才咬咬牙,決定下車。
他背起座椅上的登山包,剛邁出一步,卻差點被絆倒——旁邊的地面上還放著一個灰色的背包。
那是澹臺晦在輝光學院讀書時常背的包,顏色暗沉,上面貼著幾個風格各異、色彩鮮明的花鳥貼紙。
是他從前送給她的。
景唯拎起背包,沉甸甸的,像裝滿了舊日時光。
少年時期的澹臺晦是個很靦腆的女孩。
她內向寡言,像一株潮濕角落里的蘑菇,終日沉默地生長。
因為文具衣物非灰即黑,加上在澹臺家族中地位尷尬,控制系的同學給她起了個綽號——“灰老鼠”。
第一次聽到這稱呼時,她縮在教室角落,無助地低下頭,嘴唇抿得發白,周身籠罩著濃得化不開的自卑。
那時的她太過隱忍。經常有人會欺負她,但無論受到何種欺負,她都只是沉默地站著,偶爾實在忍不住,才一個人趴在桌上悄悄掉眼淚。
直到有一次,景唯剛好撞見控制系那幾人將澹臺晦堵在實驗樓頂層器材室里。
器材室的鐵門被反鎖,透過氣窗只能透進幾縷慘白的光。
控制系的幾個人正圍著澹臺晦,將她的書包倒扣在臟兮兮的地板上,一疊疊灑出各種書本墨水——那些都是她省吃儉用攢錢買的書和墨,此刻卻像污水般在她腳邊蔓延。
“喲,‘灰老鼠’,你這身黑衣服配墨水正好啊,干脆改名叫‘黑耗子’算了。”
為首的男子踩住澹臺晦的手腕,嘲笑道。
景唯看見這一幕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,他飛快跑去攻擊系找了幾個攻擊力強的朋友,直接震碎了鐵門鎖芯,沖進去對著那幾人一頓教訓。
混亂中,澹臺晦被護到身后,帶出了器材室。
景唯擠到她身邊,又氣又急地問她為什么不還手——他清楚她的實力,若真動手,那幾個草包恐怕腦域早就被攪得天翻地覆。
那時的澹臺晦雖如現在一般內向,卻尚未沾染后來的陰郁。她只是苦澀地笑了笑,聲音很低:
“那幾人……背后都是大家族,得罪了……澹臺家會怪罪我的。”
景唯也是世家子弟,明白這種邊緣的滋味。
他沒再多說,默默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珍愛的山水貼紙冊,認真撕下那幾印著花鳥的貼紙,遞給她:
“把這個貼書包上吧,以后就沒人叫你灰老鼠了。”
后來時光流轉,某個假期之后,澹臺晦去了南方,就再也沒回來。
剩下的一年,景唯東拼西湊地找其他強者組隊,總算勉強畢業。期間,他不是沒有失落過,也難免為她突然退學、甚至不曾告知自己一聲而感到難過。
但一切情緒都消散在了那個畢業季——他聽說黑瞳制藥新提拔了一位空前強大的盲人控制系醫師,長的和她很像。
如此時過境遷,世事無常。
當在列車上再次看見這個背包,一種濃重的不真實感將景唯包裹。
他打開背包,里面塞滿了抗高原反應的藥物、葡萄糖,以及其他高原生存的必備的物資。手機里有一條嶄新的消息,是平安論壇有人給他轉賬路費的通知。
“您該下車了。”
看到景唯不動彈,列車長又來催促道。
當景唯終于背著自己的登山包,手里提著那個灰色背包下了車,凜冽而純凈的高原風撲面而來,裹挾著遠方鳶尾花海的微香。
他知道自己剛剛死里逃生,此刻本該放聲大笑。
可不知為何,他只覺得鼻尖一酸,就這樣蹲在空曠的高原上,像個孩子般失聲痛哭起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