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棟樓都是婦女的叫囂聲。
有人勸:“你跟孩子好好說說,別這么大火氣。”
“小伙子,勸勸你媽,天都黑了,大伙兒還要休息呢。”
有人幫著敲門:“姑娘,把門開開,你媽這么大年紀了,這么冷的天在外面凍一晚上容易生病啊。”
“是啊姑娘,你開開門,一家人有什么不能溝通的,讓你媽進去你們聊聊,她在外面敲門,影響得大家都沒辦法休息。”
楊姝穿上羽絨服,把照片裝進內襯的口袋里,拉開窗戶。
這個樓層低,能從陽臺翻到隔壁的天臺上,再從隔壁單元離開。
她媽已經找到這個房子,不達目的不會罷休,一會兒房東就會迫于壓力過來退房,警察也會來找她談話,讓她跟著媽媽回家。
她從前已經經歷過許多次了。
上高中的時候,因為住得遠,學校宿舍熄燈早,條件差。班主任覺得她有潛力,特意讓她住到家里,給她開小灶。
就因為班主任是個中年男人,她媽到學校鬧,說她跟班主任有不可告人的關系。
逼得她轉班,學校礙于輿論壓力,把班主任調動到行政部門,不再參與教學工作。
曾經意氣風發的班主任,從那以后老了許多,眼里沒了光,甚至有點畏畏縮縮。
她在學校名聲壞了,同學們都說她和老師搞破鞋,男生們開她的黃色玩笑,女生們排擠她,不愿意和她住一個宿舍,在她的被褥上潑水,書本扔進廁所。
她以為,只要她努力考出來,考的離家遠遠的,考到一個新地方。
沒有人知道她的那些過去,她就能重新開始,能交到新朋友,能像別人一樣,開心的笑,暢快的哭,有人關心,有人陪伴。
她知道家里出不起學費。
高考后那年暑假,她一天做兩份工,存了五千塊錢,準備帶去學校做生活費。
她申請了貧困生助學金和補助,學費不用她操心。
開學的時候,她揣著五千塊現金,滿心期待地準備開啟新生活。
可她媽媽非要跟她一起來學校,說自己活了幾十年,還沒坐過火車,想來見見世面。
報名的第一天,她就跪到校長門前,哭訴自己一個單身女人養大兩個孩子有多么不容易,說她成績這么好,學校應該免除她的費用,給她獎學金,還要學校照顧她們母子陪讀的生活費。
楊姝的成績不差,但遠遠稱不上好,尤其是在津大這樣的頂尖學府里。
她是壓線考進來的,進的是這個學校吊車尾的專業。
她媽媽在校門口撒潑,楊姝的大名一下子傳遍整個學校。
她剛剛建立的一點自信心再次垮塌。
校領導答應在生活上給她補貼,她媽媽覺得不夠,想留下來威逼領導,當晚就住在她的宿舍里,和她擠一張床。
宿舍里的其他女孩的床鋪都收拾得香噴噴的,只有她,她總覺得自己的床都是一股霉味兒。
晚上換被褥的時候,她藏在枕頭里的五千塊被媽媽發現,沒收。
她到現在都忘不了,她媽發現錢的那一刻,眼里的不可置信,懷疑,和竊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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