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時三刻一到,車廂準時被人敲響,是常越爾帶著阿五來了。
阿五還是那副臟兮兮的模樣。
洗不干凈的衣服,黑漆漆的指甲縫,露著腳趾的草鞋,無一不在訴說她的貧窮。
可她確確實實接了崔衿音的簪子,一枚價值數十兩的簪子,一枚能即刻解決她溫飽的簪子。
“上來說吧。”沈箏對她道。
她撣了撣衣裳上的灰,才踩著小梯子登上馬車。
華鐸將常越爾“請”回了他的馬車,又轉身回來,守在沈箏馬車前方。
沈箏給自己和阿五斟了茶,“喝茶。”
“多謝大人。”阿五小心翼翼端起茶盞,卻并未飲用,而是說道:“我自知身份低微,不配和大人做交易......但為了阿嬤,我只能貿然一試。多謝大人不嫌,愿意相見。”
沈箏聞言輕笑。
身上臟兮兮的,說起話來倒文縐縐。
“你阿嬤,待你們幾姐妹如何?”她笑著道:“她出身不算差,應當是讀過書的,看來也教了你們不少道理。”
阿五手腕輕顫,茶水蕩出茶盞,并不燙人。
她腦袋低垂,“大人果然知道了......”
阿嬤又說對了——心思簡單之人,當不了官,能當官的,都是一顆心八個眼。
沈箏看著她,猜測道:“你想與本官做的交易,與丘連秋父親的案件有關,對嗎?”
被她目光注視著,阿五感覺自己的小心思無所遁形。
“是......但大人放心,我不是想替阿嬤父親翻案,而是想讓阿嬤聽一聽當年卷宗,讓她死心。這些年來,阿嬤沉湎于過去,身子一日不日一日,若不讓她知曉當年真相,我擔心她往后離開人世,也是含恨......”
沈箏看了她許久,“或許她要的不是真相,而是她心中的‘清白’。對于她敬愛的父親,她所能接受的真相,只能是‘無罪’。待到那時,你又如何?”
令丘連秋痛苦的本質,可能不是父親被錯判枉死,而是心中清正廉明、兩袖清風的父親,竟行了貪污之事,鋃鐺入獄。
她不愿意接受真相,所以在自我麻痹之下來了上京。
此舉看似想翻案,實則是逃避。
只要她一日敲不開刑部大門,便能維持她父親一日清名。
沈箏的話似是一柄大錘,敲得阿五心頭震顫。
她面色發白,嗓音顫抖:“我、我從未想過阿嬤是如此想的......”
沈箏嘆息搖頭,輕聲道:“當年她父親的案子,經了如今戶部尚書季大人的手,幾乎沒有誤判的可能。你若執意想知道事件經過,本官可幫你問問季大人,最終告知丘連秋與否,全憑你自己心意。”
阿五感覺腦子里一團亂麻。
她本是沖著卷宗來的,可沈大人三言兩句,便沖垮了她心中防線,讓她慌亂非常。
連成年人都難以作出的抉擇,此時猶如一柄利刃,將她劈成了整整齊齊的兩半,撿這半不成,撿那半也是錯。
不知所措間,她不知為何想到了自己的籌碼。
“您......您入京途中,遇到壞人了,對嗎?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