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坊中有兩棵老槐樹,枝椏斜斜探過印坊圍墻,雖已過了盛開季節,但上頭還依稀綴著些白花。
風一吹,白花簌簌又落了幾朵,兩朵隨風飄進坊中,兩朵落在沈箏鞋邊,一朵落在她肩頭。
“咚咚咚——”她抬手,敲響印坊木門。
余時章慷慨激昂的聲音戛然而止,隨之而來的,是一道陌生聲音:“誰啊?”
沈箏收回手腕,想了想。
答“我”,他們可能聽不出。
自稱“沈大人”,聽起來又略顯奇怪。
“沈箏。”她先華鐸一步道。
門內一陣嘈雜,木門應聲打開,一張陌生又緊張的面容對她說:“大人里、里面請!”
近來她忙,印坊成立一應事宜都是余時章在管,坊內的人,她也基本不認識。
她是一個合格的甩手掌柜。
領著華鐸入了內,老槐樹下頭站了數十人,神色都和開門那位一樣,緊張、好奇、還有些許.......崇拜?
上京印坊布局與同安印坊大差不差,一進門便是個寬闊的晾曬場,場子上立著許多曬架,不過這會曬架上沒有紙張。
再往里瞧,就是活字坊、排版屋、印刷區、裁剪裝訂區。
若她猜得沒錯,最內里,應當就是庫房,用以存放紙張、墨料、工具、成書等。
鋪面而來的熟悉感,令她片刻無言。
“那頭收工了?”余時章走到她面前,展開雙臂,神色頗有些請功的意味:“如何?滿意與否?”
坊中眾人悄然對視,擠眉弄眼。
早就聽聞沈大人與永寧伯爺關系好,今日一瞧,豈是一個“好”字了得。
沈箏行至曬架旁,抬手輕撫,竹竿細膩,就連結節處都被打磨得光滑無比,毛刺全無。
她笑道:“從您手中過的事兒,就沒有差的。”
許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夸,余時章紅光滿面,抬手將眾人召了過來,給她介紹道:“他們都是鄧山長高徒,懶得再參加科舉,自發加入咱們印坊,往后坊中排版一事,便全權交給他們了。”
眾人聽得雙頰一紅。
他們哪里是懶得參加科舉,分明是參加了也考不上,便不想再花家中銀錢、浪費時間。
印坊工錢開得喜人,他們自己買書還只用付成本價,且今日布莊還給他們送來了棉布工服......
來到印坊做工,如何算,都是他們賺了。
“見過沈大人,多謝大人開設印坊,讓我等有安身立命之所。”他們齊齊行禮。
“不過是你們有才干,印坊有場地。”沈箏笑著回禮:“坊中與諸位相輔相成,不必謝本官。”
眾人聽了她的話,激動地直撓頭,余時章擺擺手,“今日到此為止,都收拾收拾工具,各回各家吧。”
老槐樹下有一石桌,石桌旁圍了四個石凳,沈箏越看越眼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