竣工當日,天剛蒙蒙亮,壩體已在晨光中顯現出硬朗輪廓。
灰白色的水泥堤岸自閘口延綿,溯河水滔滔不絕,鉚足了勁兒地沖擊閘口,周而復始,又無功而返。
只有等開閘放水那日到來,溯河水才能肆意流向洄河,形成真正的溯洄母親河。
天光大亮之時,沿岸空地上熱鬧起來。
沈箏與曾同實并肩而立,用目光寸寸丈量著眾人勞動成果,在如此寬闊的河壩面前,他們這些人啊,就像筑巢成功的螞蟻一般,開心、滿足、又有些不知所措。
不知如何描述現在的心情,沈箏輕嘆一聲。
有時一個月過得很快,有時一個月又很慢,真當竣工這一日來臨之時,她換上嶄新官袍站在這,和剛開工那日沒什么兩樣。
細想之下,《完工冊》昨日已落章,其實今天也沒什么要緊事。
好像也就是收拾工具、完成祭祀,然后大聲說出“竣工”二字,然后皆大歡喜。
祭祀臺已經準備好,她身旁的曾同實滿面紅光,因為昨日沈箏便對他說,今日由他主持祭祀。
推脫不掉的他,從昨夜就開始興奮了。
日頭越升越高,力工們的交談聲也越來越小,曾同實站在祭祀臺上,沈箏和一眾官員、管事站在臺下,等候他開口。
看到主祭人不是沈箏,力工們興致缺缺,但還是給面子地沒有唏噓出聲。
“吉時到!祭——始——”隨著差役拉長調子的喝聲,祭祀正式開始。
曾同實深吸一口氣,又理了理官袍,下意識看向臺下沈箏。
沈箏鼓勵一笑,他點點頭,高聲念出那早已爛熟于心的祭文:“明佑二十四年,洄河壩告竣,水泥鐵棍為骨......愿河神護佑,壩體永固,免一方水患,保百姓安康......”
“百姓安康”四個字回蕩于壩上,壩內力工、壩外百姓紛紛躬身。
之前的洄河是土石堤,雖并未發生過大型決堤事件,但汛期淹沒農田的情況,卻發生過幾次。
年年汛期,年年修補,就在百姓倍感無奈,甚至要習以為常之時,洄河壩竟大修了。
拓寬好幾尺不說,還用了那稀奇的水泥筑壩,若非工期閑雜人等不得入內,他們早就想進去瞧一瞧、踩一踩,試試那水泥到底有多硬了。
也不知石頭砸不砸得破?
是不是真能扛住汛期大水沖刷?
祭桌上的香燭被引燃,縷縷白煙還未成型,便被河風吹了個無影無蹤,眾人動了動鼻子,什么香味兒都沒聞到。
今天的風真大。
跪過天地河神后,曾同實起身掃視壩上一圈,成就感油然而生。
不是替自己自豪,是替在場諸位自豪,替大周自豪。
“請天地河神見證,我輩工匠,未敢偷一分力,未敢省一寸料!望!天佑我大周!”
“好!!”
叫好聲響徹云霄。
隨著香燭燃至一半,祭祀進入尾聲,壩外百姓巴巴看著不肯走,壩內力工也有些無措。
“這就......完了?”
“要不請曾大人再說點什么?或者......請沈大人上臺?這一月,若不是有沈大人在,咱都不知道得累成什么樣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