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謂“文書三驗”,便是“物料出入核驗”、“賬冊核驗”與“工匠名錄核驗”。
至于核驗之人,肯定不是他蔣至明咯。
沈箏帶著一行人走向驗收棚。
工程驗收,核驗文書、檢查工程質量,乃重中之重。
雖然眾人心中都清楚,今日可能就是走個過場,但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。
陳省身和戶部吏員開始核驗文書與賬冊,蔣至明在一旁看著,頓感頭大,但還是裝模作樣地附和點頭。
一陣又一陣風從棚中穿過,原本露了個頭的太陽,不知何時藏了起來。
“今日好像有雨。”蔣至明低聲道。
本沒想和誰攀談,但都水丞吳題卻接了他的話:“汛期就快到了,若是雨勢過大,洄河便得盡快投用,免得溯河水位快速上漲,待到那時,便不好開閘了。”
蔣至明表面認同,心中卻想——得多大的雨,才能使溯河水位暴漲?
一個時辰過去,壩上的風更急了。
天空低沉灰黑,各色官袍翻飛,陳省身壓著袖口,在戶部驗收冊上落下最后一筆。
“沈大人,文書過驗,可繼續驗收。”
將亂飛的鬢發夾在耳后,沈箏在前引路:“還請諸位大人移步,驗收壩體與閘口。”
壩體和閘口由工部、都水監合驗。
對周痕霖來說,這是他新官上任“第一把火”,故而他很是積極,半步不落地跟著沈箏。
反觀吳題,好似有些心不在焉,遲遲不動腳跟上眾人步伐。
“吳大人?”蔣至明回頭看他又抬頭看天,頓了頓,問:“你可是擔心天公不作美,待會兒下雨?”
這人也忒杞人憂天,不過是頭頂蓋了片烏云,便跟見了貓的耗子似的,辦起事來畏首畏尾。
吳題眼神歸位,提步笑道:“是,許是見過汛期水勢,下官心中總是免不了忐忑。”
“嗐——”蔣至明一邊走,一邊安慰他:“本官能理解你,就說去年東邊發大水那會,本官瞧見烏云就發怵,生怕那雨下不停歇,把興寧府給淹了。但如今看來,本官擔憂實屬多余,興寧府好著呢!”
“是嗎?”吳題將手縮回袖中,回以一笑:“確實是下官杞人憂天,洄河工程如此宏大,汛期定當無虞。”
蔣至明神色幾不可見地一愣,又立刻恢復正常。
對比文書三驗,壩體與閘口核驗會更加復雜。
周痕霖站在壩體上,風吹得他官袍獵獵,只聽他道:“按照之前所定,本官先率工部檢驗閘板、閘墩、水哨等處,吳大人帶人檢驗壩體。一檢完成后,雙方再輪換檢驗。”
他們分工明確,左右四散,沈箏與曾同實等人則各跟一頭。
“沈大人!”蔣至明選擇跟上沈箏,笑呵呵地與她交談:“聽聞李神醫隨你一同來了上京,他老人家可暫居于貴府?”
看著他那憨厚的笑,沈箏點頭:“正是。之前下官從李大夫口中,聽過您事跡,甚是佩服。”
方才初見,她愣是沒反應過來,對方就是“以身試痘”的興寧知府,蔣至明。
被她如此一夸,蔣至明很是不好意思。
世人都說他大義,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其實怕死得很。
二人又低聲交談了幾句,蔣至明忽然轉頭四看,見四下無人后,嘴唇微動。
“沈大人,其實在昨日之前,本官都未曾想過,自己能任這主驗官。”他哈哈一笑,又似是不經意道:“說來也巧,昨日剛接到委任,府上就來了客人。但本官這身子實在不爭氣,一激動就上不來氣,便沒能親自見客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