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李冬生這么一說,大伙也就不再計較了。
不過,人群里還是傳來了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:
“冬生哥如今攀上高枝兒了,咋不把狼皮也分分?”
李冬生尋聲望去,原來是過去常跟自己一塊兒玩的狗娃兒,此時正蹲在碾盤上,翹著二郎腿嗑瓜子呢。
石虎一聽,頓時火冒三丈,攥著刀把子的手背青筋暴起,就要沖過去理論。
李冬生卻伸手攔住了他,臉上依舊掛著笑呵呵的表情,拎起狍子頭說道:
“狼皮早交公社了!倒是這狍子腦瓜殼——”
說著,他拿刀背敲得“梆梆”響。
“供銷社收去熬膠,五毛錢一斤呢!這錢咱全買鉛筆本子,給咱村辦掃盲班用!”
這話一出,效果立竿見影。
剛才還撇嘴的婆娘們立馬換了臉色。
“要不說冬生子仁義呢!趕明兒讓俺家二丫也去學認字!”
等李冬生把剔好的肋條肉扔進村部的大鍋里,一群婆娘又圍了上來,熱絡地和他攀談著,話里話外,都透著想把自家閨女嫁給他的意思。
李冬生好容易才應付過去,從保管室走出來,墻上“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”的標語被寒風吹得嘩啦啦直響。
他抬頭看了看那幾個大字,苦笑著搖了搖頭。
低頭點上一根煙,裹緊身上的棉襖,迎著寒風往家走去。
……
……
第二天天還沒亮,李冬生就從熱乎被窩里爬起來了。
這哥倆一起打獵、跑買賣也不是一回兩回了。
時間長了,默契得很,也不用多說啥廢話。
在村口一集合,來到西山頭,手腳麻利地就把兩只狍子抬上了三輪車。
一路緊趕慢趕,到了東街黑市的時候,天邊才剛泛起一絲魚肚白。
還是在那顆老槐樹下,李冬生從車上跳下來,一屁股坐在車幫子上。
順手掏出根煙點上,瞇著眼,一邊抽一邊等著馬立身安排的中間人。
沒一會兒,幾個戴著紅袖標的青年晃著手電筒走過來了。
那手電筒的光亂晃,掃到李冬生他們三輪車的時候停住了,直直照在李冬生臉上。
李冬生心里一點沒慌,不緊不慢地抽了口煙,臉上掛著笑,大大方方地說:
“同志,咱這可是響應號召搞副業生產呢,這狍子是給廠里送的!”
說完,還扭頭示意石虎趕緊把廠里的采購證明拿出來,遞給人家檢查。
巡邏隊的人接過證明,翻來覆去看了幾眼,滿臉不情愿地給李冬生敬了個禮,嘟囔了幾句,就轉身走了。
李冬生左等右等,那中間人影子都沒見著。
他等得不耐煩了,把煙頭一扔,用腳碾滅,干脆主動去找巡邏隊。
從兜里掏出兩根煙,給那倆巡邏的一人遞上一根:
“二位同志,勞駕您給指個路唄,供銷社家屬院往東頭,是第幾趟房啊?”
那兩人一臉無語,白了他一眼,不過還是指了指方向:
“前面左拐,公社后頭柳樹胡同里,你自個兒找去吧。”
李冬生道了謝,拉著石虎跳上三輪車,七拐八拐,很快就到了地方。
一進公社大院,就瞧見馬立身正端著個大茶瓶,往洗臉盆里倒水,頭發亂蓬蓬的,看樣子是剛起床,還沒來得及收拾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