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張平常就睡在這診所里,因為大半夜老有人敲門看病,他怕吵著老伴跟孩子們睡覺,就干脆一個人搬來了診所睡。
村子里的人也都體諒他,有點小毛病,能扛就扛一扛,等天亮了再過來,都盡量不去打擾人家。
這診所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小土房,一進屋,就能瞧見墻角那藥柜少了一扇柜門,里頭露出印著“備戰備荒”字樣的葡萄糖空瓶子。
診床的被單也是縫縫補補的,上面鋪著一張獸皮褥子。
雖說這診所看著簡陋,可打掃得干干凈凈,一點灰都沒有。
李冬生和唐素穎把唐素君平平穩穩地放在床上。
這就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了,剩下只能干等著。
老張晃晃悠悠地戴上老花鏡,眼睛瞇成一條縫,伸手摸出一盒銀針,拿到油燈上把針尖燎得黑黢黢的:“按老方子,扎合谷。”
“人都翻白眼了,還扎啥針吶!”
李冬生一把攥住老張的手腕,“趕緊打抗過敏的針劑啊!你還怕我不給你錢嗎!”
老張打了個響亮的酒嗝,猛地拉開藥柜抽屜:“我也想打啊,你能給我變出針劑來啊?”
李冬生伸頭一瞧,那個印著“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”模糊鋼印的抗過敏針劑盒里,空蕩蕩的,啥都沒有。
這條件就這樣,老張一個人要看顧整個村子的人,他能不想用好藥嘛,可關鍵是沒有啊。
“要不試試土方子?”老張一邊說著,一邊從陶罐里掏出一把干的蚯蚓。
“泡上燒酒吞下去,指定能管事。”
“這能好使么?”唐素穎嚇得臉都白了,眼睛瞪得老大。
“姐都成這樣了,可別再吃出啥問題來。”
李冬生也皺著眉頭,滿臉懷疑:“老張,你這土方子你自己試過沒?”
老張一聽,不樂意了,沒好氣地說:“愛信不信,到底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?你這條小命,我都救過多少回了!”
“你們要是不愿意用這土方子,那就去公社衛生院,等你們到地方,人都涼透了。”
李冬生站在那兒,沉默了好一會兒,心里頭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。
最后,他一咬牙,點了點頭:“那行,張大夫,您受累,先想法子緩和她的情況,我去公社衛生院弄點抗過敏的藥回來。”
“合著你小子還是信不過我唄?行!想去就去,隨便你!”
老張嘟囔著,轉身就去給唐素君發紅的皮膚做冰敷。
“那邊那個閨女。”老張扭頭沖唐素穎喊。
“啊?我嗎?”唐素穎指了指自己,一臉疑惑。
“你也要跟著他去公社啊?”
“啊……我……不去啊。”
“那你還傻站在那兒干啥!去給你姐燒壺熱水去!”
“哦……哦!”
唐素穎連連點頭,趕緊跑去當起了臨時護士。
這時候,李冬生已經走出了診所的門,正好碰上石虎騎著三輪風風火火地趕來。
“哥,咋樣了!?需不需要拉去公社?我連被子都給鋪上了!”
車斗里還真整整齊齊地鋪著一套棉被。
“不用了,老張說他能治,不過我還是有點不放心,我去衛生所開點藥去。”
“那快上車!”石虎說著,就準備蹬起三輪。
“你跟著去干啥,凈遭罪,我一個人去就行!”
李冬生說著,一把搶過車把,把石虎從三輪上趕了下來。
“你就在這兒陪著素穎,咱倆把人家姐弄成這樣,可別把你倆的婚事兒給攪黃咯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