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條道是城中主道,青石鋪成,寬闊平整,能容四架豪華馬車并行,街道兩旁高樓林立,鱗次櫛比,不少人聚在街邊觀望他們這一行入城的隊伍。
“是南榮的旗幟,那車上之人定是南榮公主了?”
“聽說那位公主生得花容月貌,傾國傾城,被譽為南境瑰寶,不知能不能有幸一睹其真容。”
“什么南境瑰寶,能和我們天都的貴女們相比嗎?”
“這車也太奢華了點,你看那車輦上鑲嵌的寶石,比鵝蛋都大,馬面上的當盧是純金做的吧?眼睛都要給我閃瞎了,南榮還真是有錢啊。”
“有錢又如何,一群鄉野暴發戶,還不是要向我們天都朝貢,你數數南榮車隊后面拉了多少箱,比三仙島多還是少?”
路旁飄來的窸窣碎語中,倒當真有人數了起來。
前世,初來天都,慕昭然對這一座神圣之都無邊好奇,一直坐在垂簾之后好奇地打望這一座與南榮風格迥異的城池,聽到街邊粗俗的議論,她氣悶不過,示意霜序為她出氣。
霜序將手縮在袖口內,一路上掐訣的手指就沒有松開過,從空氣中抽來水流,沿街沖刷了幾百個嘴巴子,沖得他們滿口血水,再不敢隨意妄言。
修士的耳力敏銳,霜序自然也將那些粗俗之語聽入耳中,不忿道:“殿下不必聽那些閑言碎語,免得污了耳朵,我替殿下教訓一下他們。”
“不用了,市井之言罷了。”慕昭然慢條斯理道,如今重臨故地,再見舊日街景,她心中只余乏味,對街邊飄來的議論也無絲毫波瀾。
更何況,前世被逐出天道宮時,再難聽的話,她也是聽過的。
慕昭然抬手闔上窗,將那些市井雜音阻隔在外。
穿過一道內城門,街道變窄了一些,但內城的樓閣卻越發典雅精致,街邊也沒了窸窣碎語,方才街邊議論之人,一輩子都跨不過這一座內城門。
車馬穿過天都外城行了半日,入內城后又一路往前行駛半日,總算到了天都城的核心位置——那一座通天山岳的山底門樓前。
門樓高逾百仞,漢白玉所鑄,頂上瓦片呈琉璃色,在陽光下熠熠生輝。門樓外是一片寬闊的青石廣場,兩側已停了許多車駕,皆是從四境前來之人。
門樓之后,山高林密,云霧繚繞,只有當山門開啟時,才能讓人有幸覷見幾分山內懸于云霧中的瓊樓玉宇,飛閣流丹。
一條長階從山門后蜿蜒而上,直通山頂,天道宮便位于這縹緲云煙之巔,分明處于最繁華的鬧市之中,卻有山高水凈之幽深,遺世獨立之超然,既身處紅塵之中,又高居紅塵之上。
即便是銜著金湯匙出生,見慣了世間繁華的一國公主,曾經初見山門后的懸山宮闕時,亦瞪圓了眼睛,全然忘記了離家的委屈,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艷和向往。
現在,她又回到了這里。
慕昭然仰頭望了一眼門樓匾額上龍飛鳳舞的“天道宮”三個字,余光瞥見山門右側高聳的石碑,從車輦上下來,往那石碑走去。
霜序不明所以地跟在她身后,提醒道:“殿下,那是天道罪碑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慕昭然應道,她當然知道那是罪碑,前一世她的名字便曾被刻在這罪碑之上。
她罪大惡極的失道之名便是從這一墩罪碑之上,傳出內城,傳出天都,傳遍整個天下,讓她從此不為天下所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