耶律文奴瞬間如遭雷擊,瞬間僵在原地,一股難以言喻的、冰火交加的復雜情緒猛地攫住了他。
耶律文奴心臟仿佛被千萬根針扎著一般,同時涌上的還有深深的背叛感。
那是他的子民,是理應銘記父皇血戰至死的子民,他們此刻在做什么?竟在仇敵的都城里,孜孜不倦地攻讀仇敵的經典,渴望融入仇敵的體質,為仇敵的皇帝效忠?
父皇和無數勇士的鮮血,難道就為了換來今日這般場景?
一股腥甜涌上喉頭,他幾乎要沖上去,厲聲質問他們的良心何在!
遂即,鋪天蓋地的悲涼和荒謬涌上心頭。
看他們那認真挑選范文,低聲討論策論要點的模樣,那般投入,甚至帶著對未來的憧憬...
他們似乎已經完全接受了新的身份,急切地想要抓住這唯一可能改變命運的機會。
大遼,那個曾經強大的帝國,在他們的選擇面前,仿佛真的成了一個遙遠的、可以拋棄的過去。
自己這個亡國太子,在他們眼中,恐怕還不如一篇精彩的時文更有價值。
這種被遺忘、被拋棄的感覺,比直接的羞辱更令人窒息。
可最后,耶律文奴看著熱鬧的相國寺書市,看著穿梭的人群,看著來自不同地方的士子們臉上洋溢著的安心的笑容,不由想起還在臨潢府時,看到的是饑民,是瘦骨嶙峋的憂心忡忡的百姓。
他能怪他們嗎?
捫心自問,活著,更好地活著,有什么錯?
在大宋展示出如此強大的統治力和繁榮景象后,除了低頭順應,這些手無寸鐵的讀書人還能做什么?
難道要所有人都像父皇一樣悲壯地死去,才算忠貞嗎?
這絲理解像酸水一樣腐蝕著他的憤怒,讓他感受到一種更深沉的無力。
“走吧!”耶律文奴沒有了尋孤本散心的心思,他轉身朝書市外走去,宋軍守衛也知曉這位亡國太子怕是想起了什么傷心事,頷首帶著他離開了大相國寺。
耶律文奴坐上馬車,將車簾放下隔絕外面的喧囂熱鬧,他從未像今日這般覺得孤獨。
他們還有路可走,還有試可考,還有未來可期盼。
盡管艱難,盡管要克服文化隔閡與身份尷尬,但他們至少能匯入這開封的人流,能擁有一個士子的身份去拼搏。
而他自己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