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那一日忽然就不見了,澹寧書齋只剩了玉墨一個。
還以為玉竹回父母身邊嫁人去了。
她們這些丫鬟,在主子的眼里,都是些貓狗般的小玩意兒。
喜歡了在手邊賞玩,不喜歡了隨手丟棄。
就算無辜身死,頂多得一聲嘆息,全沒有公道可言。
沈氏是官家貴女,平常三從四德慈愛憐下掛在嘴邊。
可害死無辜丫鬟,只需哭著說句“不是故意的”,長輩親眷便可原諒,還要生怕她心里不安穩。
可玉竹一條性命,卻化作灰煙消散,從此無影無蹤。
梨月又想起玉墨。
她明知姐姐是枉死,卻斗不過罪魁禍首,該有多么怨念可嘆。
梨月正在發愣出神兒,秋盈湊上來道:“小月,咱巴結玉墨姐姐,算是巴結對了!玉竹姐死了三年,往后必然是玉墨姐補窩兒。憑她這般情分,世子爺不寵她寵誰?過不了一年半載,就能抬做姨娘了!咱三個跟了她,早晚混個二等丫鬟當!”
寧國府的規矩,姨娘小娘院里,最高只能用二等丫鬟。
以玉墨這般情分,抬姨娘不過世子爺一句話,大奶奶也阻攔不了。
可梨月想起玉墨方才的話,總覺得她未必肯走這條路。
給世子爺做通房丫鬟,不過圖個一時富貴,就算將來能抬做妾室姨娘,也是一輩子做奴婢,任由旁人踩踏。
玉墨有她姐姐的前車之鑒,還冷眼看了沈氏三年,她該不會屈身受辱。
“我覺得玉墨姐姐不會當姨娘。”梨月搖頭。
可秋盈不信:“做丫鬟的,誰不樂意當姨娘?誰放著半個主子不當,倒愛當奴才,配個小廝或者常人,過這一輩子?可不是傻子了?”
秋盈雖長普通,但平素極愛打扮,在粗使小丫鬟里,是個出挑的。
她總說是小廚房埋沒了她,若能分在主子院,早攀上高枝兒,混個通房小娘當當。
梨月懶得與她辯,倒是環環駁了她:“我不樂意當姨娘,只想回家。”
“啐!憑你小胖丫頭,想當沒人要哩!”
“你長得也不俊,你也當不上!”
梨月翻身不理,憑她倆吵嚷一陣,便胡亂睡下了。
此時月上中天,鳳瀾院紅燈熄滅寂寥無聲。
暖閣的螺鈿拔步床里,沈氏還伏在被上流淚。
趙嬤嬤已賭氣回屋了,暖閣只剩芷清一人。
芷清是個有主意的丫鬟,見不得自家小姐只是自怨自艾,嘆了口氣道:“合巹宴已經如此,小姐別哭壞了身子。依著奴婢意思,明日清早您好歹下個氣兒,將趙嬤嬤喚回來是正理。”
沈氏不肯聽,只是哭道:“她是我的乳母,周嬤嬤是人家乳母。周嬤嬤知護主替主子說話,她不替我說話罷了,還踩我維護人家?”
芷清看她還鬧脾氣,心里有些發急,忙道:“奴婢倒要問一句,這‘人家’是誰,姑爺是外人不是?今晚沒能圓房,太太、老太太明日豈有不問的?小姐只顧爭面子,明早怎么去請安敬茶?那喜帕……”
她是個姑娘家,也不好意思明說,就往床褥一指。
繡著百子圖的衾褥上,鋪著素白綾喜帕,甚是奪目。
沈氏不禁滿臉通紅,握著胸口又哭起來。
“他這般給我沒臉,不過是為死得那狐媚子!早知曉如此,我就不該手軟,還留著玉墨做什么?”
芷清聽她突然說這個,忙俯身掩著她嘴,急道:“小姐低聲!玉竹沒福得了女兒癆,與咱們有什么干系!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