竟是躲在屏風后,溜溜等了一個時辰。
好容易盼著香卉回來,見她灰頭土臉滿頭是包,嘴里還罵罵咧咧。
那水是早已冷了,沈四姐兒又不敢問,只好匆匆洗了身子。
她是光身兒來的,只穿了套舊紗羅衫兒,若明日接著再穿,不成個體統。
趙嬤嬤吩咐人,拿了套衣裳給她替換,又配了幾件插戴首飾。
打發了洗澡水出去,香卉引著沈四姐兒進暖閣看新衣裳。
藍綠織金對襟襖兒,水綠色拖裙,大紅遍地錦褙子,都金翠輝煌。
小衫、襯裙、繡花膝褲一色都是杭州絹兒,還有一條水藍色嵌八寶兒銷金綾子汗巾兒。
描金彩鳳妝匣兒里,大小三對蟲草金簪,正面戴的梅花金鈿兒,一對紅寶石耳墜子,兩個金戒指,明晃晃耀目。
沈四姐兒看得乜呆呆的,眼眶子都紅潤了。
她在沈家長到十五歲,一直是穿布衣布裙。
直到及笄那天,嫡母才給了套舊綢做的裙襖。
生日穿了半天,就被姨娘收起來,今日才穿第二回。
首飾更不必說,別說金珠寶石,就連雜銀的都沒一件。
今天戴的金葫蘆墜兒,還是是姨娘從耳上取下來給她的。
姨娘在沈家這么多年,就這一樣體面首飾。
還是沈老爺收房時,用私房錢給打的,多少年沒離身。
她本不要,可姨娘疼她。
往寧國府里去一趟,耳眼里總不能塞茶葉梗子?
“香卉姐,明早勞動你,早些喚我起身。”
香卉比她還小兩歲,可終究是長姐丫鬟,沈四姐兒不敢不客氣。
“我們鳳瀾院規矩多,穿衣梳頭吃飯洗澡都有時辰,若是錯上一星半點,別說大奶奶怪你不懂事,下頭丫鬟也罵你。”
“方才你要洗澡,為了幾桶熱水,茶房推灶房、丫鬟推婆子,好不亂嚷了一頓,險些麻煩死我!明日我還有自己差事,沒那閑工夫伺候四姑娘。”
香卉是沈氏的小丫鬟,向來是耀武揚威,何時正眼看過庶出姑娘?
沈四姐兒知她意思,可也是真打發不出賞錢,漲紅著臉,干著急。
她洗過了澡披散著頭發,一對兒金葫蘆耳墜撂在床頭。
香卉斜眼瞥著,歪著嘴角不吭聲。
長姐妝盒里的插戴首飾自然更好,可沈四姐兒不敢拿著賞人。
她手里唯一的東西,就是這對金耳墜兒。
“香卉姐,這耳墜子是姨娘的,樣子也舊了些……”
沈四姐兒自己舍不得,更替姨娘舍不得。
她娘倆幾年沒見過沈父,這金葫蘆墜子,是姨娘唯一的念想。
“謝四姑娘賞!墜子舊了沒什么,我拿出去融了,打個新簪兒也罷!”
香卉不客氣,伸手奪了,揣在袖里。
掂量著也有七八錢兒重,換八九兩銀子,還些賬也是好的,總比沒有強。
香卉摔門走了,留下沈四姐兒,她捂著嘴不敢哭,眼淚斷線珠子似的落下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