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師的勛貴人家,幾乎是家家佐酒都喚娼女。
那有名花魁行首,往人家去唱幾次,將爺們勾引上的不計其數。
豪門主母說不得罵不得,還要打發娼女銀錢酒飯。
沈氏在娘家時,父親與三個兄長都是如此。
父親如何她還不知曉,她三個哥哥都在行院里梳攏過粉頭。
一月幾十兩銀子包養著人,只把行院當做外宅住著,十天半月不著家。
府里請客就叫來斟酒伴宴,有時還留宿在家宅書房里頭,全不成體統。
她大哥在外養的娼女,還要送酒送菜遞鞋腳,拜她大嫂房里做干女兒。
三個嫂子早先還鬧嚷過,后來知曉無用,只得忍氣吞聲不敢言語。
寧國府里這些事不多,寧二爺寧三爺孝中不敢,房里人多是江南買的。
寧元竣早年家教嚴苛,還不曾有過這些事。
趙嬤嬤見她臉色不好,生怕她又起氣性,連忙笑著哄勸。
“年輕爺們常玩的事兒,逢場作戲的罷了,不值得大奶奶生氣。今日那幾個行院姐兒來了,也只席前唱曲遞酒,國公爺不曾與她們閑話兒。剛剛老奴派人去看,都已經打發賞錢回去,并不曾留下誰。”
這哪里是不曾留下娼女的事情?
沈氏嘆了口氣,指尖揉著眉心,眼圈泛起紅暈來。
男子尋花問柳在豪門大戶常見,沈氏拘著禮數不能多說,更不能管束。
做官的男人在外應酬吃酒,這些都是常有的事。
便是他自己覺得沒趣,也架不住身旁朋友攛掇。
寧元竣早先沒有,想來也是因為年輕。
沈氏怕他與旁人一般,被身邊狐朋狗友挑唆,慢慢走下道兒去。
正室嫡妻為妾為丫頭置氣,都要算作不賢,何況是為娼女粉頭?
若他在外胡行些事兒出來,沈氏不單不能生氣,還要替他背些罵名。
想到往后這些煩難,沈氏這眉頭越發展不開。
偏廳這屋丫鬟多,她不想含淚愁容被人看見。
只得起身踏著繡鞋,就往妝房里坐著去了。
妝奩上大銅鏡子才剛磨過,清晰映著粉面朱唇,粉潤潤的眼睛。
沈氏顧影自憐,覺得容顏比三年前差了好些。
臉龐兒瘦了許多不說,眼角眉間都是不合年歲的愁悶。
她本不算特別嬌艷,一旦愁容上臉,更顯得瘦弱蒼白。
趙嬤嬤看天色不早,正要與她說些私房話。
見她獨個兒進了妝房,忙趔趄著腳跟了進來。
沈氏見趙嬤嬤進來,也不欲她看見,就拿著汗巾兒擦淚。
“嬤嬤,喚小廚房做些粥湯罷了。他吃一日的酒,怕也不來這里了。”
回頭時候,見趙嬤嬤蹲在地上,打開螺鈿細柜。
輕手輕腳捧個黑漆小盒,露出里頭白瓷盞兒盛得那藥。
“老奴是派人盯著,國公爺不曾吃醉。已吩咐了小廚房范婆子,要她好生做幾樣小菜,再將金華酒篩一壺,在偏廳里擺下。一時外頭人散了,國公爺少不得進房,大奶奶與他吃個交杯兒。”
沈氏聽了這話不由臉紅,有心裝正經甩兩句,也怕趙嬤嬤發急,只好低頭不語。忽聞見墨汁似得藥酒,忙用小扇掩了鼻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