梨月這才順竹陰小路走到廊下,聽四周分外寂靜,聞鼻中冷冽清香。
屋門口擺著兩個禮盒,大約是國公爺要打發人送禮。
梨月正要喚人出來,忽聽里頭玉墨說話:
“往覃家內宅送禮物,好歹也讓大奶奶寫個貼兒,才是官家內宅的規矩。白眉赤臉打發我去,不知你是怎么個想頭。這兩日才哄得大奶奶好轉,讓她知曉了又要生一場氣。”
梨月只怕她是與國公爺說話,忙站定了沒敢出聲兒。
正不知該進該退,果然聽寧元竣懶懶吩咐:“你大奶奶不待見覃家,休要讓她知曉。”頓了半晌又低聲道:“你送過東西,私下尋覃姑娘,替我送個玉連環兒與她,看她收不收。”
隨后又是玉墨輕笑:“玉連環又不是稀奇東西,壓裙兒都嫌沉重。我不肯與覃姑娘送,沒得讓她嫌棄我訕臉。”
屋里片刻無聲,寧元竣又笑道:“你說的也是,你且依我如此。拿這鹿皮荷包與她瞧,再看她肯不肯收。若她收了玉連環,你把荷包討回來與我。”
若他們說別的,梨月還不留心,偏說到鹿皮荷包,她的耳朵便豎起來。
因那緙絲鹿皮荷包精巧,梨月在客位尋了半夜。
只以為是哪個丫鬟偷拿,根本沒想過是國公爺袖走了。
年輕男人又是有婦之夫,怎拿人姑娘家的貼身荷包?
梨月還不曾回過味來,就聽玉墨的語帶嗔怪。
“我的爺,你長進得忒快了些,這樣可算得是什么?玉連環是你隨身帶過的,怎好悄悄往人家屋里送?怪不得自那天夜里,你就五脊六獸攥著這荷包不自在,原來是存了這糊涂心思!等你作出大禍來,怕是我的小命保不住。也罷了,不若趁著這空兒,我去鳳瀾院告訴她,讓她親來和你鬧!”
這話沒落地,就聽屋里繡鞋呲地響,玉墨便急了。
“誰與你訕臉拉扯?有小丫鬟闖進來看見,還道我真狐媚了你,挑唆的你無法無天,行這等混賬事兒來!你敢情兒是嫌我活得長,要把我也化作灰兒,你才安心哩?”
又嗔又怨帶著哭腔,好不嬌滴滴惹人憐愛,往常她從沒這般過。
寧元竣溫柔笑道:“咱們玩鬧著,看你怎么就急了?都知你是正經人,何曾狐媚挑唆我了?你與她各院里住著,有我護著你,你只顧怕她做什么?”
玉墨便是狠狠冷笑:“她是正房奶奶,我是伺候人丫頭。她舌頭里吐半句,就能化了我的骨頭渣兒,我怎得不怕她?好在我已十八歲,再熬上兩年,混出你家大門偷活命去。”
寧元竣笑問她出去做什么,玉墨才冷然道:“出去找正經人家嫁了,好過跟著你做奴才!”
接連吃她幾句冷話,寧元竣都不氣惱,一直笑盈盈逗趣兒。
“這府里我是個主兒,我不叫你去,你爹娘也不敢討你。更沒誰不要命,敢過來娶你。我勸你別琢磨有的沒的,這輩子好生守著我就罷了!”
玉墨半晌無語,忽得哽咽道:“外頭夸你是年輕俊秀的體面人,可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!你就是個混賬沒良心的霸王,空生副好皮囊哄人罷了!我姐姐命丟在你身上,你還要把我霸在房里,半點人心都沒有!”
這哭聲嗚咽,確實動人肺腑。
話不曾說完,就聽倆人拉扯,寧元竣忙道:“看這昧良心的東西!你從小跟著我,出去也是吃苦受委屈,我如何舍得你?”
玉墨就哭道:“外頭受委屈,好過在你家受屈!白擔著狐媚子虛名兒,讓大奶奶看賊似得看我,你心里有什么得意!”
寧元竣只是哧哧笑,就催著她趕緊出門。
“你既怕大奶奶懲治你,還不快些替我辦事兒去?早晚新奶奶進門來,還有誰騰的出空來委屈你?”
梨月是不想聽壁腳,可架不住三間書房門窗大開。
倆人又哭又笑說了半日,險些把梨月的腦瓜子炸了。
這時候若進去,豈不是自己找死?
她提著食盒兒,拿著腳往后退,生怕弄出半點兒動靜。
偏是那石子路,星星點點濃綠青苔,濕滑的要命。
猛然腳下一滑,溜出去三尺多遠!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