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疲倦的半晌沒睜眼,讓玉墨坐在床邊上。
“沒睡著,你接著說。”
玉墨見他眼底烏青,輕輕嘆了口氣,拿條毯子給他蓋上。
“也沒什么可說,不過就是大奶奶要扎筏子,各院飲食衣料炭火都裁剪,落得大伙埋怨罷了。雖然混亂苛刻些,總算沒鬧出大事。你先歇歇吧。”
如今府里的樣子,寧元竣就是再累也睡不著,他只覺得太陽穴生疼。
暖閣床帳是石榴紅底繡團花,旁邊炭火熏籠映照著,一片朦朧紅暈。
寧元竣忽想起三年多前,與沈氏成婚的情形,心中莫名涌起煩躁。
婚事是祖母與父親定下的,他那時還年少,并無置喙余地。
若知道有今日的事,他抵死也不能答應這門婚事。
“若能休了她就好了。”
寧元竣忽然吐出這句話,玉墨連忙捂著他的嘴。
“你真是氣糊涂了,這話也是說得的?”
寧元竣拿開玉墨的手,忽然笑了起來,滿心滿懷的無奈。
無論寧國府還是沈家,都不會容許休妻和離。
沈氏在寧家,只是待下苛刻而已,沒有半點休妻的理由。
可留著這樣妻室在家里,又不知她同著祖母,鬧出什么亂子出來。
如今的朝局情形,可不容他家宅反亂掣肘,寧元竣越想越頭疼。
玉墨見他躺著不起身,自去拿了針線,守在床邊繡花。
“這事兒不能全怨大奶奶,是咱府里出的多進的少,讓她背了虧空。若是八月不送何昭儀的節禮,年底也不會打饑荒。我琢磨著,大奶奶現在愁的,該是二小姐的嫁妝銀子。”
寧元竣歇息了片刻,這才抬起眼皮:“你看過賬目?”
玉墨理著花線輕笑:“我是沒見過賬目,可府里的進項與花費,也是耳邊常聽著的。粗粗一算就知道,年底頂多有一萬來兩剩余。若是給何昭儀送了節禮,還拿什么給二小姐辦嫁妝?”
“老太太催促的太急,大奶奶年輕不懂事,想不到這么多。節禮送進宮去,老太太沒話說。這虧空的名聲,大奶奶少不得背著。一萬兩銀子不是隨意省一抿子的事兒,她憑空變不出銀子,不從用度里克扣,又上哪里找去?”
她輕聲細語的時候,見寧元竣一直揉著眉心笑,不禁笑著問他。
“你笑什么,是我說錯了?”
寧元竣收斂了笑容,搖頭嘆了幾聲。
“你平日不出房門,耳朵聽著都能明白的事,她拿著全套賬目,都還算不清楚。就這個糊涂性子,還要強逞能,替祖母出頭背虧空,怎么不好笑?”
“祖母拿著她給我下絆子,若我不追究這事,往后就又成了例,寧家與何家還要綁在一起。若我追究這事,那糊涂東西又少不得一頓哭天抹淚尋死覓活。這么一想,豈不是更好笑了?
寧元竣是越笑越沉,牙齒都咬緊了,眼白滿布著血絲。
玉墨看他有些魔怔,也是半日不語。
國公爺回府的消息,后晌在傳到內宅里。
寧老太君午歇已起,少不得正堂里落座,等候孫兒過來磕頭請安。
寧元竣強打精神起來,剛邁進鶴壽堂院門,就遇著一場亂子。
廂房里猛地沖出個小丫鬟,直挺挺撲在跟前跪下。
小臉哭的花貓似得,一雙小手又紅又紫,緊緊扯著袍角不放。
“國公爺,求大奶奶把份例給我們好不好?二小姐就要病死了,好歹把月例銀發給我,好給二小姐請大夫看病!國公爺,你和大奶奶說說!”
那小丫鬟便是杏兒,一雙手凍得皴裂,耳朵上都有凍瘡。
這般寒冷天氣,只穿著薄薄的夾襖,凍得小臉發青。
“去鳳瀾院把大奶奶喚來。”寧元竣只覺頭疼欲裂,氣都喘不上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