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堆小廝婆子簇擁著太醫,急匆匆從角門進來。
不知曉的人,還以為寧國府里染上什么時疫。
連府醫都不夠用,三天兩頭要請太進府看診。
先是長房寧二小姐傷寒,然后二房寧二公子外感,現在又是沈氏臥床。
暖閣石榴紅床帳低垂,纖細素手伸在腕枕上,腕子上兩只羊脂玉鐲。
趙嬤嬤焦急的要不得,站在旁邊直抹眼淚,忙拿著絹帕忙將手遮住。
“太醫請好生給診一診,我們奶奶幾天起不來床,癸水日子也拖延了好久。府醫說不清楚病因,也有的說是喜,也有說是癥候。”
暖閣里頭擺了圓凳,老太醫捋著胡子坐下,左手換右手診了好半天。
“大奶奶體弱倒是真的,但并無什么大癥候。”
話還沒落地,趙嬤嬤就大喜過望。
“既然不是癥候,那豈不就是喜脈了?”
老太醫嚇了一跳,慌著擺手連連搖頭。
“非也。脈象上看,也不是喜脈。”
趙嬤嬤心里焦急,又盼著脈象上有喜,急匆匆不管人家解釋。
“又不是喜又不是病的,我們奶奶究竟如何?怎好好的人就倒下了呢?太醫老爺,您千萬再仔細些,奶奶好些天沒洗換,您怎說不是喜呢?”
老太醫被她聒噪的要命,老臉沉沉不語,不得不又診了一回。
宮里宮外診脈一輩子,婦女人家是不是喜脈,他還能診不出來?
分明就不可能是喜脈,其實連病癥也沒有,怕就哭出來的病。
帳幔里頭傳來低微的啜泣聲,老太醫心里自然有數。
診完了脈象退出寢房,在偏廳開藥方,直接寫了一張溫補方。
趙嬤嬤跟出來問長問短,催著趕著問為何不是喜脈。
老太醫著實被問得急了,撂下開藥方的毛筆,皺著眉頭指點。
“女子癸水提前延后是常有的事情。何況少夫人脈象體虛身弱,這樣的身體就容易癸水錯亂。”
“這么說我家奶奶得了極重的癥候?太醫老爺,求您好生給再看看,奶奶正是青春年少,落下癥候如何是好啊?”
趙嬤嬤聽見體弱二字,就是一陣老淚縱橫。
就知沈氏不是好身子,為了府里省簡用度,還這般吃苦受罪。
果然把自己身子虧虛了,國公爺還半點不體恤心疼。
“你這位老媽媽,怎不聽醫官將話說完呢?少夫人脈象弱身體弱,不一定就是癥候,說不定是這三五日間,憂思哭泣不進飲食之故。你好生勸少夫人把心胸放開,多多進些飲食東西,這身體自然就向好了嘛!”
聽說不是癥候,趙嬤嬤心里石頭才放下,又把話繞回來了。
“若不是癥候,那您再給看看,究竟是不是喜呢?”
老太醫被她嘮叨的氣竭,勉強開完藥方,提起藥箱子就走。
跟來的小廝忙往外讓,又勸趙嬤嬤別急,說稍后送藥過來。
太醫院的太醫們,行醫都有一套說辭,并不能對人家說實在話。
可趙嬤嬤不懂這里頭的說法,因為沈家女眷生病不請太醫。
沈家內宅極為守舊,奶奶小姐們生病,都是請醫婆藥婆看。
沈氏這個毛病,不但脈象清清楚楚,就連她的哭聲都聽得清。
老太醫行醫大半輩子,這些天來了寧家幾次,能不懂得這里頭的事情?
他的意思說得很明白,沈氏沒懷孕也沒病癥,只需起床吃飯就好了。
沈氏衣衫不整頭發蓬亂,歪在撒花緞軟枕上,依舊滿臉病容。
趙嬤嬤端藥進屋時,越看越是心疼,守著床邊勸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