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氏罵完了冬梅,好久才順過氣。
近來她的脾氣越發乖戾,連趙嬤嬤都不敢多說多勸。
趙嬤嬤現在滿肚子的話,想了想欲言又止。
只怕哪句說錯,就會犯了忌諱,惹得她又要鬧上一場。
主仆們沉默良久,覷著她臉色漸好,底下人才把沈魏兩家的節禮擺上來。
看見娘家送來的禮物,沈氏果然不樂意,繡眉皺成一團。
“當初三嫂掌家,節禮何曾這么寒酸?不用往遠了比,只說去年臘八節,光是粥品就有四種。今年大嫂掌家,怎將臘八粥熬成這樣?親戚們看著不成樣子,豈不笑話沈家無人?我早就說過,大嫂二嫂不賢不孝,枉為官宦人家出身,還不如三嫂商賈女兒!”
聽沈氏夸贊沈三奶奶,趙嬤嬤半天沒吭聲。
沈二姐兒成親那天,因嫁妝單薄被冷落,這事已在京師傳開了。
因事關當朝一品閣老,還有理學名臣魏老太爺,大伙兒不好當面調侃。
可茶余飯后閑聊時,都拿這事兒當作下酒的笑話來講。
沈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,還不知曉這件事。
趙嬤嬤常接觸外人,閑話灌了滿心滿耳,心里真是又急又氣。
她倒是不為別的,只為自家主子那五千兩銀子,還有一紙地契。
趙嬤嬤真是懊悔,若她在沈氏身邊,斷不容沈三公子把銀子和地契哄去。
自古嫁出去女兒潑出去水,哪有娘家兄嫂把姑娘的嫁妝往回討的道理?
說是挪給二姐兒辦嫁妝,這話頂多糊弄沈氏,趙嬤嬤是半點兒不信。
如今鬧得怎樣,二姐兒的嫁妝在哪里呢?
那五千銀子還有地契,怕都讓沈三公子夫妻收回去了!
趙嬤嬤心里正亂,魏家的節禮也擺了出來,倒顯得比沈家的好些。
一鍋糖霜八寶粥并不稀罕,倒是竹簍里的小金桔,極為明艷可愛。
這些金桔遠道送來,已經不甚新鮮,表皮也有些干癟。
可撂在炭盆熏籠上烤了片刻,那股子香氣是好聞的很。
這金桔也是奇怪,聞著清香馥郁,吃著卻酸澀發苦,不似平常吃的。
“魏家真是有心,金桔雖品相一般,聞著香氣極好。聽聞魏家是沅州人,離著京師四五千里遠。二姐兒與小魏公子的婚事,真可說是千里姻緣一線牽。幸虧魏家祖孫都在京師,小夫妻才能在京師完婚。二姐兒嫁了個好人家,我們姐妹同在京師能時常相聚,我心里就安穩多了。”
提起妹妹沈二姐兒來,沈氏語氣漸漸柔和,隨手捏兩個金桔輕嗅。
趙嬤嬤見她們姊妹情深,心里的話便也忍不住了。
“老奴打聽了一樁事,只怕大奶奶知道心焦,沒敢對奶奶說。二姐兒嫁魏家當天,花轎在門口堵了一個時辰,才許新婦進門行禮。二姐兒身子弱,新婚當天就凍病了,魏家派人對老爺太太說,三朝回門就免了。”
“怎么會如此?”
沈氏不可置信,兩顆金桔落地,滴溜溜的滾遠。
“魏老太爺是理學大家,小魏公子是當朝探花郎,一家三代進士的書香門第!他們怎會無故磋磨新婦?咱沈家女素來賢惠,二姐兒性子又是懦弱貞靜,不曾有半天壞名聲在外,他們憑什么為難沈家女兒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