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這神色自然是不好看,臉上身上都帶著寒氣兒。
覃樂瑤迎上去接了衣裳斗篷,便問外頭是什么事。
寧元竣倒是沒隱瞞,一五一十就把何家的事說了。
依著他的心思,今天西坊子鬧事,死的若是何大公子,那才最合他心意。
這可真是世事無常,偏生該死的不死,還要活著來禍害人。
如今幸虧是天色晚了,寧老太君已經睡下,若不然必定要鬧一場。
寧二小姐與何家親事都定了,未來妹夫出了人命案,無論如何都甩不脫。
方才臨江侯府管家過來,是請他寫個帖子給五城兵馬司與承天府。
說西坊子兩家斗毆縱火,并非何大公子指使。
有家奴打人命官司就夠了,請寧元竣說個人情兒,免提侯府公子出官。
由此看起來,他們何家全沒拿這人命案當回事,還覺得能花錢打點。
寧元竣就坐在床前的圍椅上,撐著胳膊對著熏籠,直犯愣怔兒。
覃樂瑤見他心里煩,擺手把暖閣里的丫鬟婆子都遣出去。
黃銅碳爐上煨著桂圓安神湯,她過去盛了一盞兒,用小茶盤端過來。
甜白小盞配著玫紅漆盤,湯匙是素銀杏樣式的小銀勺兒。
把安神湯遞在寧元竣手里,就不言聲回到床上坐下,手里捏著那卷書冊。
書卷是嶄新的白棉紙,朱紅指甲不停磕打,想看不見也難。
喝了兩口安神湯,寧元竣這才沉了沉心思。
如今這個情勢,哪怕妹妹落個退婚名聲,也不能再與臨江侯府有瓜葛。
“明日你對管事房買辦們說,凡是二妹妹嫁妝的事務,一概都緩著辦。若有人問起來,就說要依著長幼,要等大妹妹完婚后,再給二妹妹張羅。”
沒說要退婚也沒說人命案要如何處理,這話聽起來還是模棱兩可。
覃樂瑤心里明白,他還是還打算再觀望一陣兒。
“這倒是不用你說,二妹妹的嫁妝這些日子半點都沒辦。賬面上這注銀子沒了,大奶奶挪出去給何昭儀娘娘送禮,到頭也不曾撥還回來。我吩咐管事房四處問了問,推來推去都推在老太太身上,也就沒人再敢問。因此二妹妹的嫁妝一直拖著沒辦。”
說的雖然是嫁妝,可話音是要問這門親事還要不要結。
覃樂瑤的語氣里帶著惋惜,走到寧元竣的座邊,輕輕拉住他的手。
“二妹妹這門婚事,還是退了罷了。你趕早同老太太與太太說說,好端端一個嬌生慣養的姑娘,何苦往那火坑里去?何大公子這樁人命案子,不可能這么善罷甘休的。就算兵馬司和承天府肯放,京師里大大小小的衙門,處處都有眼睛盯著,想要寬縱也不可能。只怕連何昭儀娘娘,都要受這個侄兒連累。”
寧元竣已想到要與何家退婚,眼前只有兩處麻煩阻攔。
一個是宮里的何昭儀,一個就是祖母寧老太君。
“元旦朝賀之后,禮部把晉封何昭儀為貴妃的圣旨都擬好了,就等著明天送進皇宮用印。這樁事沈閣老的內閣與禮部尚書都說定了,還會有變化么?”
若是何昭儀能登上貴妃位分,這門親事必然是退不得的。
只是他沒想到,覃樂瑤聽見“貴妃”二字,伏在他腿上直接笑了出來。
“你是每天上朝的一品官,這話倒問起我來了?何昭儀娘娘寫的那本《閨閣淑訓》,你就算沒看過,也該聽說過。中宮皇后還在世,她就宣揚這種僭越的東西,就算萬歲爺糊涂,司禮監可不糊涂。晉封貴妃的圣旨送到宮里,還不是得要司禮監用印?掌印呂公公是萬歲爺至近的人,隨口說兩句話出來,何昭儀如今的位份都懸了!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