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也不廢話,開口就問了:
“我想著別說帝姬,親王們也不該驚擾郡縣,否則豈無御史彈劾?因而不解,她們說這話又是什么道理?”
曹福聽了,低了一會兒頭,小內侍就干脆溜出艙室了,留下老太監慢慢地用一個問題回答她的另一個問題:
“帝姬在寶箓宮中,見到的都是什么人?”
她仔細想想,“都是些清修的仙長。”
“當真清修?”曹福問。
趙鹿鳴就愣了,過了一會兒,她忽然摸出了一點頭緒。
她在寶箓宮中修習,因為年紀小,沒有品階,所以理論上是最低級的小道童,無論是道觀還是佛寺,這種身份都是應該當牛做馬,給師傅當苦力使喚的,跳水劈柴生火做飯,什么活都要干,師傅一時心氣不順了,打得也罵得,哪怕打死都是有的。
畢竟想想看,這么小的年紀被送進道觀里,有幾個是進來享福的?大部分是附近百姓家的窮苦孩子,養不活送進去混一口飯吃。就這么起早貪黑地干活到成年,都未必能獲得一張道士職業證明!那玩意也是很貴的!看門路的!沒有門路,胡子都長出來也是個道童,且受著吧!
但這些苦日子怎么會落到她身上?
她連見都沒見過!
她是宮中的帝姬,送來寶箓宮清修是寶箓宮天大的榮耀,那務必要給她照顧得妥妥當當,離了韋氏,寶箓宮這里也能給她準備一個離宮退休的女官,專為帝姬高薪聘請過來當了女道!下了大本錢的!
她仔細回想一下,寶箓宮中的那些位仙長,有慈眉善目的,有仙風道骨的,有少言寡語的,有風趣幽默的,這幾年的修行下來,她遇到的竟各個都是高潔出塵,不與世俗同列的好人。
但那怎么可能呢?
此時神霄派盛極天下,官家又下令給他們特權,即使見官也是同級敘禮,那地方官怕不怕他們呢?還需要“彈”誰嗎?人家道士難道不能自己掄拳頭上?
曹福見她想通了,就笑一笑。
“況且帝姬不知,”他說,“帝姬離京修道的事,是李彥操持的。”
李彥是誰,趙鹿鳴并不陌生,跟童貫、梁師成并駕齊驅,算是大宋最招人恨的,權勢滔天的大宦官,這人的一個小戰績:官家想要錢,他能在汴京周圍搜刮到三萬多頃的“無主良田”,手段之蠻橫,氣焰之囂張,連后世看到這段史書的人都為之驚訝。
他能搜刮到這么多土地,地方官要不是同流合污,就是已經被他壓服了,否則但凡有點氣節,非一頭撞死永熙陵前,也讓高粱河車神知道知道,自己的兒孫里出了何等樣的敗家子。
所以,別說帝姬糟蹋倆甜瓜,她就是沿途下館子,誰又敢找她要錢呢?畢竟這旅行團是李彥的徒子徒孫們開的啊!
“中官……”她聲音有點顫抖,“也與李彥有舊嗎?”
老太監很不在意這個事兒,“他初進宮時,我帶過他幾年。”
頭頂著雙重buff的趙鹿鳴就驚呆了。
剛出城第一天,她就有了一個很不好的猜想:
比起一個拯救世界的女英雄,她似乎更像是一個奢靡驕橫的女反派。
像是個佐證,行得很穩的船忽然顛簸了一下,小內侍就探了個畢恭畢敬的頭進來。
“帝姬,船靠岸了。”
船跑了大半天,從汴河跑進黃河,沒出京畿,就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