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怎么不知道怕呢?”她又問。
“怕?”這個少女忽然就冷冷地笑了,“我早就怕過了呀!我怕有什么用!我白日里怕得緊,怕到睡夢里都能夢到那些差役砸我家門!拘我爹爹叔叔!翁翁的棺材都不曾蓋了土!三哥就得再挖一個坑在旁,埋了我爹爹!”
她說著說著,眼淚雖然沒落下,可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凄厲和哽咽。她絮絮叨叨地對著這個陌生的少女講起她家里的事。她家可犯了什么過錯嗎?鄰人也犯了什么過錯嗎?只因為帝姬來了,天一下子就變了!
是也,是也,她家竟不算是最慘的,因為她家疏忽,田契確有不完備之處,可同村的五翁何辜呢?就因為他家的田產夾在靈應宮兩塊“荒田”中間,靈應宮執事們度田時嫌不規整,一把火燒了五翁家!
治下一個家當要幾代人呀?他們竟能狠心一把火燒了去!
那不過是帝姬的奴才的奴才!
她為什么要刺殺帝姬?就因為這!
對面那個小姑娘也不吭聲,就靜靜地聽她講,講著講著,見她眼里蓄著的淚快要藏不住,轉過頭似是說了一句什么,有人就遞了帕子進來。
不僅遞了帕子,還遞來一個墊子,供這個少女慢慢地坐下。
王穿云盯著那帕子,長時間囚禁所導致的遲鈍頭腦漸漸就清醒過來了。
不錯,她是犯了死罪的,見她的只會是內侍或是縣尉,為的也是定她的罪,砍她的頭,怎么會有一個比她年紀還略小些的少女泰然自若地走進來,聽她哭訴呢?
何況這個少女身后還有一群人在伺候著,這身份豈不是呼之欲出?
王穿云想到這里時,渾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,她整個人也冷靜下來了。
“你來瞧我如何死嗎?”她問。
“我不殺你,”朝真帝姬很和氣地看著她,“我放了你走,好不好?”
屋子里像是靜得連呼吸都凝滯了。
“為什么?”
“你刺了我一劍,我已經流了一次血,”帝姬說,“我長這么大,第一次知道流血竟然這樣疼,我不愿你也受同樣的苦。”
她就坐在門口的墊子上,穿著最尋常不過的道袍,臉色還能看出有些失血后的蒼白,可是眼睛卻明凈得像九月里的天空一般澄澈。
她說出了這樣天真到荒誕的傻話,王穿云驚呆了,心里翻滾著又氣憤,又輕蔑,又憐憫,又后悔的東西,這些酸澀而痛苦的情感混在一起,忽然就讓她歇斯底里地哭了出來。
“你怎么這樣天真!這樣笨!”她哭道,“你知不知,多少人因你,血都流盡了!”
有一雙手輕輕地拉住她的手,將一塊香香的帕子塞進她手中。
“我確實是很笨的,許多事都想不明白,”帝姬輕輕地說道,“我也只是一個小女孩兒啊,你同我說了,我就明白啦。”
曹福在外面冷冷地聽,臉上什么神色都沒有。
直到趙鹿鳴將這個“考驗”安排明白,離開囚室后,這個老內侍才緩緩跟上。
他的眉眼都垂著,也并沒有開口,可她就是能意識到,他是有話要同她說的。
“中官?”
曹福低頭,行了一個禮。
她走上后殿的臺階,揮揮手,那些內侍和宮女自然恭順地退下了。
“中官有事教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