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老頭爬起山來就很厲害,先是騎馬爬,然后是跳下馬用腳爬,再然后是手腳并用的爬。
山頂上有個小木屋,算是個哨所,這也是張孝純和趙鹿鳴建的,力求在每個制高點都建這么個烽火臺,再放幾個宋兵。
這活很危險,因為金人白日里爬山容易被發現,夜晚爬山要是不點火把就很難看到,人家只要派出百八十人,這幾個斥候跑不快就得被包餃子——當然這樣的事也是屢見不鮮的,畢竟太原沒有長城——而“包餃子”也不意味著快捷無痛苦的俘虜或死亡,金人總有許多辦法提醒你,他們在殘暴這件事上多么有創意。
現在他們一行人爬到了山頂上,幾個靈應軍就很激動地過來同他們見禮。
“無量萬壽帝君!”
身后有人噗嗤就樂了。
但小老頭兒沒樂,趙鹿鳴也沒樂。
山頂的小屋被摧毀過幾次,又重建了幾次,但并不是全無痕跡。
“辛苦你們。”她說。
靈應軍士兵就行了一禮,不言語了。
“聞聽代州忻州接連陷落,我曾憂心太原,”種師中說,“今見此景,始知太原能屹立至今,全賴張知府與帝姬苦心操持。”
“的確苦心,”她說,“但還不知守不守得住。”
石嶺關的大旗插了一面接一面的,現在新加入了一面“種”字旗,金軍估計要研究一下,西線今天無戰事。
種師中四面看看,依舊是走一走,捏一捏地上的土,又同身邊的人吩咐些什么,趙鹿鳴就跟著探頭探腦,有時種師中習慣性講點陜西方言,她沒聽懂,種十五郎就趕緊給她翻譯,惹得小老頭兒瞥他。
太原是個大盆地,但在石嶺關附近的山里也有小盆地,老人捏捏,又抬頭看看,就選定了這里:“這土極黏,若是冰雪消融,一片泥濘時提前部署好,待起霧將金人引到這里,必立奇功。”
“多大的奇功?”她趕緊問,“能一決勝負嗎?”
小老頭兒就拈須須,“難。”
種師中剛到太原的第二日,還沒真正同金人兵戎相見,要說知根知底是不可能的,但實力只要看看這些個營寨都留下反復爭奪痕跡就知道了。
再不然,看看太原城里的傷兵,看看傷亡報告呢。
“金人之中當有名將。”種師中說。
“名將也會死。”她說。
老人就笑了,“名將確實也會死,但他們較庸碌之輩,更不易犯錯。”
想全殲完顏粘罕、完顏婁室、完顏希尹這群金國名將很難,種師中說,不是因為他們特別勇敢,而是因為他們格外有戰斗經驗,知道一場戰斗該什么時刻開始,什么時刻結束。
他們眼下所謀劃的這一場也很難全殲金軍。
“金人狂妄之極,皆因破遼時摧枯拉朽,南下河東一路又無阻擋,今日卻不同了,”種師中說,“咱們而今構思妥當,大破他幾場,待大宋雄兵漸至,金人卻只能以錢貨土地驅策各路仆從軍時,士氣必定此消彼長……”
她聽得眼睛漸漸亮起來。
“只要京城不出事,”老人家說,“咱們必勝。”
她突然就是一個激靈!
“小種相公,陣前不講讖語!”
小種相公也嚇了一跳,“這怎么就讖語了啊?!”
理論上講,京城垂拱殿那個座位上,只栓條狗它也是不會出什么事的。
能出什么事呢?金人的東路軍看到西路軍遲遲不能控制太行山,已經心生退意,準備給搶來的戰利品打包回去,等到三四月份回到金國,正好種地,現在留在黃河邊遲遲不肯走,無非是想能多訛點就多訛點,畢竟誰嫌戰利品太多分不過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