戰爭開始得有條不紊。
石嶺山東西是都被掐死了,換了西軍過來,依舊守得很嚴,甚至這些增援過來的士兵還用神臂弓殲了不少試探性進攻的仆從軍,討了一波賞錢。
但不要緊——女真人的進攻是試探性的,但戰線是全面鋪開的。經驗豐富的女真人仍然探查出了一些西軍的弱點,比如說他們的統帥將重心放在了石嶺上,而對太原北面的蒼茫群山疏于防范,沒有及時檢查并維修所有營寨。
如果能快速干掉那幾座營寨,有扮作獵戶在山中行走的漢兒士兵說,后面就再沒有營寨和士兵了。
有忻州官吏幫忙,完顏婁室很快就確定了一條通往太原的路線,比完顏活女走的那條更近一些,也相對更平坦一些,這條路最險峻處只能手腳并用,但如果他們帶上足夠的民夫,也可以用填土和開鑿這些方式,硬造出能走獨輪車,甚至可能走一匹馬的山路。
山路的兩邊都是高山,行軍是要冒著極大風險的,這一點最平庸的將領也清楚。
他們本可以更慎重些,反復地勘探這條山路,并進行試探性進攻,但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驚動宋軍。
因此在這條漫長,血腥,已經吞噬了雙方幾千甚至上萬人,但毫無寸動的戰線上,完顏粘罕最終下定了決心。
完顏活女不作聲地收拾著他的行囊。
現在他住的不再是收拾得簡潔的單人帳篷,而是二十個士兵同吃同睡的大通鋪。
原本有奴隸和親兵為他打磨武器、保養鎧甲、清洗衣服的,但親兵已經為他戰死,奴隸也被當做一種處罰他的方式被全部處死了。
同帳的女真士兵仍然敬畏他的勇武和頑強,人人想要為他分憂,但都被他拒絕了。
“留些力氣,”他說,“也許多這一分力氣,你們就能從戰場上活下來。”
士兵們就立刻叫了起來,“有活女與咱們并肩作戰,咱們是什么都不必怕的!”
“是呀!是呀!當年寧江州那一仗,我是親眼見過的!”
這個瘦削的女真青年聽了這句話,給行囊打結的手就停了下來。
他自己怎么記不得了呢?
那些意氣風發,出生入死的時光,像是被迷霧通通遮掩了去,只剩下一個仿徨恐懼的蒼白懦夫。
他站在濃重的霧氣里,聽著耳邊的輕聲細語,像是與他并肩作戰的親兵的聲音,又像是一同長大的奴隸的聲音,可到最后,那些噪噪切切的聲音匯成河流,逆流而上。
有少女站在河流的源頭,微笑著向他伸出了手。
她說你為什么會感到羞恥和害怕呢?一個青年愛上一個少女,從古至今都在發生,這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。
完顏活女聽到自己說:不,不是這樣,你是敵人!
他當然可以愛上隨便一個女真姑娘、契丹姑娘、或者是北地的漢族姑娘,他年輕有為,戰功赫赫,他當然可以居高臨下地愛她們,他有這個權力!
可她是打敗了他的仇敵!對待仇敵,女真人從來只有一種方式!
當“仇敵”這兩個字在他的腦海里出現時,他忽然冷靜下來了:
你是邪魔,青年慘白著一張臉望向她,只要殺了你,一切都了了。
河流源頭的青衣少女變幻了裝束。
她拎著長劍,身著戎裝,鄙薄而冰冷地望著他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