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種感覺不止是詭異,尤其朝真帝姬就站在他旁邊,臉上一點驚訝的神色都沒有,云淡風輕。
驚喜,但也有點驚嚇,女真統帥們是不會承認宋朝皇帝們顯靈的,但小種相公就可以這么說了——雖說太宗皇帝打仗有點拉,但老趙家也沒有打仗不拉的皇帝啊!哦太祖皇帝不拉,可太祖皇帝也不是朝真帝姬的祖宗哇!
但光是太宗皇帝顯靈還不足夠,小種相公這樣顫聲喊了一句后,眉頭忽然又皺起來。
“帝姬,臣有句要緊話……”
帝姬轉頭看他,“什么話?”
“三通箭了,”種師中說,“帝姬可要發賞?”
帝姬臉上浮現出很驚訝的神色,嘴微微張開,但一個字也沒說出來,像是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比較好。
兩邊的山頭廝殺得血流成河,中間的戰場就是尸橫盈野。
重甲兵都在這,有人掄長槍,但長槍很快被劈碎了,有人抄長刀,但長刀砍在鐵甲上不痛不癢。
最后雙方不約而同,都選擇了破甲武器,有人掄鐵骨朵,有人掄金瓜,有人掄大斧子,每一樣都是殺人的利器,都力求劈開對手的札甲,砸碎對手的胸膛。站著打不到,那就踹倒,絆倒,砸倒再打,兩邊第一排的人掄斧錘,后面有人用桿子在那捅,啪地捅倒下一個,還不等他爬起來,立刻無數斧錘照腦袋就砸下去。力求是讓他不僅當不成傷員,甚至連戰后識別身份都沒人能做到為止。
鼓手一眼也不看戰場
,繼續在敲他莊重激昂的鼓。
夕陽西下,鼓聲陣陣。
特別血腥,特別野蠻。
土袋子基本已經將中間戰場鋪開了,夠金軍和宋軍在那血肉橫飛。但趙鹿鳴說:
“咱們后面還有人,還能送來不少土。”
小老頭兒就忽然看她。
“帝姬此土,”他說,“作何用?”
“我看這么打下去,到天黑也分不出勝負,”她比比劃劃,“因此我著人再備些土袋,一會兒堆起土堆,可堆起小丘……”
小老頭兒也看了一會兒,“將士們已現疲態。”
打了一個下午,原來砍翻一個立刻追著下一個砍的,現在就會拄著大斧緩一口氣。
但對面的金軍就像是喪尸大軍一樣,不知疲倦,不知恐懼,不知后退。
他打仗打得有條不紊。一邊給兩側的山頭送盾牌作擋,一邊給完顏活女送木料下腳,每一個決定都不出奇,甚至平庸,但就是縝密得讓你復盤也覺得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。
他就在那里,不停地下著命令,驅策軍隊按照他的心意行動。而那些已經疲憊極的金軍在他的驅策下,憑空又生出了力氣。
趙鹿鳴原來不明白完顏婁室靠什么成名的,現在她有點感受到了——這人就像個士氣恒定裝置,有他在戰場上,士兵的士氣和意志力永遠是滿的。
何況最前線還有那個如同戰神的人在!
“臣想借帝姬那些獨轅車一用。”小種相公說。
“十幾輛的話倒無妨,更多就須得等我堆起小丘,”帝姬想也不想地應下,“不過,小種相公要那些車何用?”
“十幾輛足夠。”老人家像是沖她笑一下,但笑得有些苦。
兩輛獨輪車,同樣停在半山腰的位置,前一輛裝滿了土,被靈應軍急匆匆地推著就走了,一點也不珍惜。
后一輛獨輪車,靈應軍剛要推走時被幾十個盔明甲亮的士兵攔了下來,很珍惜地用袖子擦了擦車子周身的泥土。
前一輛獨輪車一路上山,在喊殺與慘叫聲中,跌跌撞撞,穿過了許多人的身邊,最后被“砰!”地一聲,將車里裝滿的泥土盡皆傾瀉在泥淖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