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這話還是超出李綱的想象范疇了。
太上皇身體倍兒棒,吃嘛嘛香,官家青春正盛,極會保養,兩位天子在上,哪條蛟想化龍啊?
李綱就直覺地想歪了。
“季蒙所擔心者,是九殿下?”
宇文時中就緊緊地皺眉。
他擔心的不是趙構,他擔心的是朝真帝姬。
尤其是朝真帝姬束手就擒,不做任何反抗回到京城,又引發了這樣一場動蕩后,他想想就覺得更可怕了。
上到官家,下到百姓,人人都覺得她十全十美,具備了一切女性恭謙柔順的美德,她那樣苦!可她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言!
誰也不會認為她有任何野心,哪怕將權柄交到她手里,她身上自我犧牲的特性也會牢牢桎梏著她,不令她對皇權有一絲一毫的威脅。
盡忠可能有不同意見,但盡忠不敢說話。
宇文時中也有不同意見,但他很難將憂慮清晰地說出來。
她可不僅僅是個只會裝裝樣子的女性版王莽,她是真真切切地為大宋力挽狂瀾,守住了太原府的!
她在興元府夙興夜寐的一切努力,都換作了石嶺關下的戰果。
太原府的生民因她得存,中山與河間門的守軍也
因她而得到來自太行山的支援。
也許她是個野心家,但她為大宋立下的大功是做不得假的。
對君主的忠誠讓宇文時中很想提醒李綱,但對這位帝姬的敬意又阻止了他將話說得更清晰明白些。
至于趙構,這位親王雖然有著勃勃野心,卻還太年輕了些,不知過剛易折的道理。
但宇文時中實在是說不下去了。
他含糊地應了一聲。
“相公而今宰執天下,事事當慎重才是。”
李綱沉思了很久,“季蒙是老成之言。”
他聽出宇文時中那一番話明里暗里都在肯定帝姬的功勞,也聽出宇文時中對于封賞帝姬的踟躇。
這事,他當有個決斷。
朝真帝姬還在忙她的事,準確說是忙駙馬的事。
宋朝時這些達官顯貴們的喪禮和葬禮中間門要隔很久,因為他們從找風水寶地開始,到修建,再到找人算出一個吉時下葬,間門隔幾年都不是什么稀罕事。
司馬光就極厭惡這一點,還寫文章批評過這種“非此地非此時”不可的風俗,但批評歸批評,大家還是要這么搞,甚至有些地方還能為了搞喪葬而傾家蕩產。
駙馬的吉穴得曹家替他修,原本官家想干脆都宮中負責,在京郊找個地方得了,但曹家就上了奏折,曹誘老淚縱橫,希望孫子將來能埋回真定祖墳里去。
考慮到金軍還沒撤出真定,大宋上下都在高呼收復河山,曹家老爺子的請求就顯得政治非常正確,官家也不能不同意。
沒下葬之前,駙馬不能長年累月放在宮中,那就得挪到個什么地方去。
帝姬說,送去寶箓宮吧,我要為他做一場法事。
官家很猶豫,很不想駙馬的名字再多出現在京城街頭,但考慮到妹妹最近情緒很壞,還是不情不愿地同意了。
司天臺體察上意,還想阻攔一下,被神霄派的道士們給罵回去了——術業有專攻,你們研究點地上的事得了,少管我們神仙!
司天臺的官員就訥訥閉了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