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,樓家是北境勛貴,對女子的規訓并不嚴苛。
女子可以騎馬,可以養部曲,甚至家族出現危機的時候,女子也能直接頂上去。
樓家等北境世家,從不會把女子圈在小小的內宅之中。
她們是父兄、是丈夫的好幫手。
比如楊家的那位娘子,父親、兄弟們起兵,她也變賣嫁妝、家產,招兵買馬,積極響應。
如今,已經被冊封為晉城公主,統領娘子兵,威名赫赫、地位超然。
這樣的女子,是不可能纖細柔美的。
她們神勇英武,她們英姿勃發,她們巾幗不讓須眉。
就是樓太夫人在出閣前,也是個鮮衣怒馬、驕傲恣意的小女郎。
樓太夫人審美的蛻變,是在嫁入鄭家后。
樓太夫人的太婆母陸氏,出身南境世家,家族因為改朝換代而傾覆,不得已逃到了北境。
雖然是落魄的孤女,可人家姓氏高貴,祖上世代公卿,還是嫁給了鄭家家主。
成了鄭家的主母,這位陸夫人對鄭家就有了潛移默化的影響。
幾十年下來,就連樓太夫人都被同化,覺得女子當纖細嬌美,當溫柔嫻靜。
鄭遲等鄭家小女郎,都是嚴格按照這個規矩教養出來的。
樓太夫人從未覺得鄭家的教養有問題。
直到此刻……她精心培養出來的孫女兒,卻被自家娘家的侄孫兒嫌棄了。
樓太夫人一時間都有種茫然的感覺。
她分不清,到底是自己錯了,還是樓彧的腦子有問題。
“……我怎么可能錯?鄭家女兒的教養,可是得到過無數人的稱贊呢!”
“一定是樓彧!哼,到底是婢妾所出,小家子氣,難登大雅之堂!”
偏偏,這樣的庶孽,成了樓家大長房的家主,占據了樓家一半的家產。
樓彧還有個開國縣公的“堂伯父”,只要長大成人,就能輕松踏入仕途。
反觀鄭家,唯一做官的鄭鶴年,也才是個六品小官!
樓太夫人再驕傲,心里也明白,若細究起來,鄭遲是配不上樓彧的。
樓太夫人會這般“自信”,不過是仗著自己是樓彧的姑祖母,樓家是她的娘家!
她有恃無恐。
就算樓彧不同意,樓太夫人都不擔心,因為婚姻之事,父母之命。
這婚事,樓彧做不得主。
但,此刻,不愿成就姻緣的,不是樓彧,而是鄭遲。
這、這——
樓太夫人嘴唇蠕動,想要勸說孫女兒幾句。
她低頭,正好對上鄭遲哭得涕泗橫流的小臉。
鄭遲真的委屈,也是真的恐懼。
小小的人兒,臉上全無血色,身子都在微微發抖。
許是發泄得狠了,又許是吃的太撐,哭著哭著,鄭遲竟“哇”的一聲吐了出來。
污物噴濺了樓太夫人一身,樓太夫人一個受不住,也吐了。
頃刻間,正堂內,濃郁的酸臭味道彌漫開來。
仆婦、丫鬟們顧不得嫌棄,紛紛忙碌起來,收拾污物、給主子更衣洗漱……亂做了一團。
一片混亂中,眾人也就沒有注意,門外廊廡下,探出了一個小腦袋。
與鄭遲同年的鄭家十三娘,容貌卻比鄭遲更精致。
她悄悄看著,回想到剛才偷聽到的話,明媚的狐貍眼中閃過一抹若有所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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